幾乎是呆愣了,我怔在原地,望著姐姐,望著易承烈……
看過太多生死離彆,見識烽煙熊熊侵襲萬裡,本以為早已冷硬的心腸在看到這樣的場景時,依然會澀澀的,說不出話。
姐姐的手,停滯在空中,仿佛是沉重無比,很久很久,才貼上了易承烈的臉頰,低歎中,淚水靜靜的滑落。
風中,嗚咽聲幽幽,輕淺飄徊,凝滯了悲戚,一點點的蕩漾。
她的聲音很小,她的表情甚至依然僵硬著,仿佛沒有傷感,隻有那不住的淚水,那極淡的泣聲,隱約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情。
我想上前,腳步卻怎麼也無法挪動半分,不敢看她的表情,不敢麵對那雙眼。
再是敵國皇子,再是政界之敵,再是戰場廝殺,他終究是她的夫,說是無情,那最後為她的放手,終讓我明白了什麼。
他的身死,多少與我脫不了乾係,在發動戰爭的那一刻,所有的可能都早已在算計中了。
唯一不曾算到的,是他死在自己人的手中,是他最後一瞬的放手,是他那慘烈的相護,是他對姐姐隱藏著的深情。
我悄然彆開臉,將目光遠眺,深深的歎了口氣。
人群激呼,遠方的馬蹄疾行而來,敲打著奔騰的氣勢,那激蕩著炙熱豪邁,除了一個人再不會有他人。
駿馬如天邊紅雲,帶著狂烈的氣息,載著同樣勢不可擋的人,朝著我的方向快速馳來。
馬背上的人,目光冷然,眉頭緊蹙,槍落馬背,斜指天南,半伏在馬背之上,周身縈繞著凝重狂霸的氣勢。
遠遠的,他的眼神落在人群中我的身上,那種□□猛然一收,眼瞳中精光劃過,依然繃緊,卻終是不再如火瘋狂。
“‘紅雲’大司馬驃騎將軍風翊揚……”叫喊聲,驚呼聲,帶著崇敬和恐懼,人群閃躲著,猶如分水般劃開平整的路。
他身後的旗幟飄揚著,絢爛舒展著偌大的字,招搖在風中,映入人的眼中——“風”
終於,他不用再隱藏自己的姓名,終於能將他當年的威名正大光明的擺在他人眼前,這才是屬於他的豪邁,他的氣魄。
人群變得更加的慌亂,所有人奔走躲閃,更多的“梁墨”士兵呆呆的望著他的身影,茫然的放下手中武器,惶惶跪倒。
名震天下的將軍,碎了士兵最後的膽,當馬蹄掠過身旁,留下無數景仰的目光。
馬蹄未歇,他的人影從馬背上騰身而起,翩然之姿雷動,落在我的身邊。
一隻手,握上我的手腕,相貼的肌膚中,他的手心竟然有汗。
我仰首,看到他的額頭也有薄薄汗意沁出,不禁歉然,“讓你擔憂了。”
本有些許的怒意凝在眼底,此刻隻餘淺責,目光上下打量著我,良久之後才僵著臉開口,“知我擔憂,有何必涉險?”
我平視著他,語嫣淡淡,“你不也是如此嗎?”
他沉默片刻,倏然手伸出,用力微帶,我已落入他的胸前,鐵甲貼著臉頰,有些寒涼,卻又立即被他的氣息包圍,說不出的暖。
他的吻,暖中透著炙熱,輕落額頭,“你在怪我當初送你出城?”
不言,亦不需言。
手指,抓著他身側飄揚著的大氅,揪緊,輕聲喟歎。
“我不能走,卻不忍讓你陪著我葬送一切,以我一命換得你登這天下,這才是我能給予你的一切。”他擁著我的身體,聲音仿若低喃,“縱是夫妻,未必相守一世,便是愛侶,何求攜手天涯,能給你我的全部,才是真的疼惜。”
凝望著他的目光,不放過那雙瞳中的任何一絲色彩,聲音落定許久,方才緩緩開言,“以君之言,還君之身,翊揚懂的。”
他的唇角,慢慢展露一絲笑,最後一絲責怪也不見了蹤跡,“正因為懂,想怪你,卻又不忍。”
他的手中力量漸緊,勒的我竟有些透不過氣,“可我不同,我不要你以命換來的天下,這是我的責任,不是你的。”
“還分你我嗎?”短短幾字,他噎著無聲。
又是一聲壓抑著的泣聲,讓我心頭微震,下意識的握上風翊揚的手,在那手心的溫度中感覺到他的存在,才有了些許安慰。
目光再度轉回姐姐的身上,她定定的看著易承烈,竟完全沒有發覺風翊揚的到來,手中的血已凝結,她傻傻的擦著易承烈的臉,卻是怎麼也擦不乾淨。
“姐姐……”我抱上她的身體,阻止她繼續木然的動作,強迫的扯著她的手,“莫要看了。”
她呆呆的將視線轉向我,“凝卿,你說這一切是誰的錯?”
誰的錯?
沒有人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