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過得無聲無息,一如文貴人之後的表現一般。自那天花園遠遠一見外,她更是深居簡出,宮裡很是傳過一回她與鄭常在的流言,但因為當事人的緘默而被壓了下去。不過這一切還涉及不到我身上。
起身練完字之後,瀟笙來報,端嬪一個人前來。我忙忙地起身,還不等我走進驚鴻閣的正廳,早早見到端嬪坐在了那裡,正端著茶盞細細端詳。
“呦,是什麼風把端姐姐請來了?”我一打照麵就微笑了起來。“那裡有什麼,不過是閒來無事,又見這天氣很是不錯,故而擾一番寧妹妹罷了,怎的,妹妹不歡迎嗎?”邊說邊做出一副大失所望的表情出來。
我被端嬪難得的童心逗樂了,“哪的話,端姐姐能來,真讓妹妹受寵若驚哪。”兩人很是打趣了一番。一番言談之後,端嬪終於說出了來意。
“這夏天熱的慌,宮裡也不例外,也有點人心浮動起來了。”“是嗎?我住在這延禧宮深處倒是不怎麼覺得,倒是覺得有些個冷了。”我笑笑回應起來。“好了,且撂到一邊,端姐姐住的地方靠著永和宮,日頭照著熱也是難免的。”我暗想,她熱的未必是這天,怕是住在永和宮的文貴人吧。隻是麵上不顯,很是關切。
“寧妹妹到底是心思機巧,思慮純熟。永和宮那裡靠東,可不是熱嗎?”端嬪也會意起來了。“且不說這個了,我的小書房在最裡麵,背陰麵,又通風,最是涼爽不過了。端姐姐,要不要去坐坐?順便還可以試試新出的桂花栗子孛孛,你看可好?”我發出邀請。
“那感情好,我也說呢,這都眼看著要白露了,天氣還這般熱,能歇歇那是最好不過了。”端嬪說著就要起身了,我忙引路,動作間又向瀟笙說道,“快去沏杯茶來,讓人少往這邊來,端嬪姐姐不是覺著熱嗎?”
“寧妹妹,我如今都快亂了手腳了,”不等坐下,端嬪就開始對我說話,很有大倒苦水的勢頭,我幾乎招架不住。正在這時瀟笙送上茶來,我就勢端了杯茶給端嬪。她接過茶,小啜一口,總算放鬆了下來,不好意思地說,“叫寧妹妹見笑了,隻是這事太棘手,唉。。。”很是欲言又止。
“這是怎的?莫不是文貴人她再度來訪?”我心下有了幾分底,更是不慌不忙起來。端嬪臉色不渝,“是,若是單單隻她一人也就罷了,我瞧著僖妹妹那裡也不怎麼讓人放心。”我淡淡地說,“怎麼?她等了這麼久開始不耐煩起來了麼?”
“哪裡是這個問題,她如今倒還算耐得住性子,這一來二去和僖妹妹熟絡之後,僖妹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很有點熱心,幾句好話下來,倒是開始真心為她謀劃起來了。幾乎要被拉上一條船來,好歹我勸住了。你說說,又不是沒見過文貴人當時是怎麼一個氣焰囂張法,她怎麼就一下子動了心思呢?”
說到這裡,端嬪眼圈有些紅了,“僖妹妹最激動的時候,曾說我不懂得一個做母親的心。我怎麼不懂得,當年我的蘭兒(皇次女(康熙十年三月初九-康熙十二年二月))走的時候才兩歲,剛剛會口齒不清地叫我額娘,那一夜我坐在她的小床邊,整夜整夜不敢合上眼,她到底是走了,我那時有多痛心誰能體會得到?我怎麼會不懂得。。。”說到這裡時,端嬪幾乎語不成聲,哽咽難言。
我看著她的眼神,黯然不語地一下下輕撫她的手背,低低聲說,“都過去了,端姐姐。人要往前看,小格格要知道了也定會不忍心你這般難過的。”其實,僖嬪彆的都還好,隻這無心的一句最傷了端嬪的心吧。一念至此,我暗暗皺眉,她們什麼時候開始疏遠成這樣了?看來文貴人到底還是心計不淺,都這樣了還想著拖人下水。
想著這些瑣事,我仔細地端詳著端嬪的臉,到底是二十五有餘了,雖說一向注重保養,她也不再年輕,過去的嬌豔改為了沉靜大方,再不見小兒女態,幾乎不曾有大的情緒波動。今天之所以這般失態,一來是僖嬪勾起了她舊年的傷心事,再者,到底與我熟識了,已近盟友,不需要在我麵前過於苦撐。所以才有今天這場哭泣。但其實說是哭泣,卻不見有大的聲音發出,她用帕子捂住嘴,聲音很是含混不清,壓抑著,抽泣著,與其說是哀慟不如說是淚已熬乾,隻剩下聲音。
我繼續輕輕拍打她的手,心中充滿了不確定,姐姐也曾經失去過她的第一個孩子,當時是不是也像她這樣沉慟。現在端嬪哭的時候,還有我陪在身邊,那當初的姐姐呢?有誰會在她身邊陪著她、安慰她?
一念至此,我對於姐姐的心結已是開解了少許,之前雖然理解她的苦心,到底還是有埋怨的,所以這幾個月雖說還是常去承乾宮,陪四阿哥的時間遠遠要超過陪姐姐聊天。想來姐姐也是知道的,所以一直沒說什麼,默默接受了我對她的疏遠。
再過了半響,端嬪總算是平靜了下來,用我遞給她的帕子擦了擦臉,呼了口氣出來。“讓寧妹妹見笑了。”“這是哪的話,”我忙應下來,又叫瀟笙去端了水來,好讓端嬪梳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