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坐在床邊，沒有了往日的精氣，失魂落魄。

他看了我一眼，歎了口氣。

無奈又不舍的把我丟在了箱子裡鎖了起來，平日裡我可都是睡在師傅枕邊，師傅到底是怎麼了。

箱子裡黑洞洞的，到處都是灰塵的味道，我難過極了。

這一鎖，梅花就開了。

那天，是個午後，師傅把我從箱子裡拿了出來，擦了又擦，還修好了我右胳膊上的線。精心為我打扮了一番，我終於又恢複了昔日的神氣勁兒。

一開嗓，師傅就拉著我在雪地裡偏偏起舞，唱了一曲《鐘馗醉酒》。

我開心了良久，想問師傅，為什麼那些小鬼都害怕鐘馗喝酒呢？

師傅並不會回答我的，搖搖晃晃，好似喝多了一樣。

曲正濃時，酣暢快意。師傅把我掛在了梅花樹上，呼呼大睡。可我，依然在那裡器宇軒昂。

那天晚上，師傅就死了。

我聽見那老太的罵聲，砸東西的聲音，可怕極了。我真怕她衝出來，把我摔爛。最後，老太罵累了。聲音停下，恍惚間，我好像聽到了她在抽泣。

師傅的屍體在房裡放了七日，我在樹上掛了七日。沒有人給師傅送行，連個燒紙的人也沒有。

風吹日曬，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會和這個梅花樹作伴的時候。那個小腳老太，把師傅的屍體和我一起丟出了門外。路過的馬車差點把我的腿壓斷，真是蛇蠍心腸啊。

我陪著師傅唱了半輩子的戲，風光無限。臨了，就落了一個這樣的結果。真是可悲，可歎啊。

我又睡了三個月，醒來時整個鎮子的雪都化了。師傅早已被野狗啃光，連骨頭都沒給我留一塊。

還好，野狗沒有啃我，我長得嚇人，他們也不吃木頭。

1921年4月，於天津衛，亂墳崗，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