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同柳軒一起趕到街道口的時候,盤踞在街角的院落門口已經圍滿了遊手好閒愛看熱鬨的人群。其實有時候我都極為好奇,這些人都不用做活的嗎?
不待再走近些就聽見錦衣的逐客令:“李掌櫃的如無要事就請先回吧,您也看到了,我們掌櫃的和管家均不在院內,小店也還未開張,李掌櫃的若是想上門造訪,可以另擇良辰吉日。”
“錦衣啊,咱們好歹也算老相識了。如果你實在沒有去處就回來吧,我不會責怪你的。”李立在不知內情的百姓麵前佯裝慈善,把偽君子的假麵孔發揮到淋漓儘致。我和柳軒靜靜地擠進人群的一隅,駐足旁觀,你若要無恥,我便陪你四兩撥千斤,反正現在這種情況擺明了你是不想善了,我也就不用給你留麵子了。
錦衣看起來還算淡然,剩下的一眾姑娘臉上卻是已經有了惱色。“李掌櫃的說笑了,我們在這兒拿著工錢替人辦事,何來沒處去之說?”
院門前的人群嘰嘰喳喳的,因為談論內容無非就是猜測此兩人的恩怨或是什麼“秘密”關係,所以我並沒太注意。不過那李立看起來是被堵了話口,一時間有些氣悶,臉色不太好看:“挑明了說吧,我那兒現在缺人手,要是你們今天願意回去,過去的事情我一概繼往不究。但是你們要是執意拿那天的兩人當幌子不回去,就彆怪我不客氣了。要麼就真開一店,要麼就乖乖和我回去。”沒想到他無賴的嘴臉這麼快就讓他自己暴露了個精光,真是言多必失,何況還是在氣頭上呢?剛才那番話明顯是惡霸的專有橋段,一下子刺激到了老百姓們飽受欺壓的痛處,基本上現在的場麵已經屬於一麵倒了,隻差致命一擊。以後這揚州製衣的平民生意就幾近於全是我們的了,誰讓人錦繡莊隻關注大生意呢?先前的百姓用衣這些小生意則全是由新海坊來做的,至於其他小衣坊都幾乎沒有什麼生意處境很危急,我們可以吞而並之。自然,以上所有消息皆為柳軒提供。
於是我就打定了注意,反正不管怎樣這微雲坊的名已經是肯定要傳出去了,不如試著搏個滿堂彩。拽拽柳軒的衣角我走出了人群和跟上來的柳軒一起在錦衣身邊站定,正對著眾位街坊以及新海掌櫃的李立。“李掌櫃說這話未免失之厚道,我的人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就要帶走呢?難道是怕我不同意?這個問題您倒是不必擔心,隻要錦衣她們願意,我決不阻攔。”一通話如連珠炮似的字字砸在李立的心上,本來就難看的麵容更是扭曲起來,停頓了許久,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撂下一句“開店以後咱們走著瞧”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群中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就好像我剛才是在為他們出氣一樣。
趁熱打鐵,我笑著作了一揖:“微雲閣七月初一開張,屆時還望大家賞臉來捧個人場,以後也要多多光顧我們衣坊啊。”眾人紛紛說著一定一定散了場。
進到屋裡以後我赫然發現韓棠正坐在會客廳的桌前寫寫畫畫,我登時覺得此人不是個簡單角色,主次、輕重、緩急、有無需求他分的實在是太清楚了。在眾女帶著讚揚的目光下我施施然地坐在桌子的上位,柳軒坐在我右側。我目光灼灼地注視著靜畫衣稿坐在下首與我遙遙相對的韓棠,連座位的安排都處理得恰到好處,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個都落座以後,柳軒從懷裡掏出了一卷紙。我疑惑,剛剛吃飯的時候他隻跟我交代了匾額的價錢和需要的時間而已,並沒有提到彆的什麼呀?看著包括韓棠在內的人臉上皆浮現出懵懂的神情,柳軒正經八百得抽手打開了紙張:“這是掌櫃的吩咐我做的事。”我一頭霧水,這是兩張紙沒錯,內容卻看不太清晰,隻有些顏料的色澤稍稍滲透出來。我一愣:莫非是我給他畫的那幅畫像被撕成兩半了?看著不像。
就這麼一恍神的功夫,萍兒已經叫了起來:“這是給雲掌櫃畫的衣服式樣嗎?真美。”我這才想起上次惱羞成怒後的交代,也不禁好奇的湊過去看畫。
驚為天人,這是我唯一可以想到的。白色的底衣,袖口細描著星星點點的花瓣,似乎是梨花,微雲閣三個字從左肩的內側斜亙至胸前,周圍環繞著輕輕淺淺的雲痕,似杳無人跡處自升自散的煙霧。下擺的右側有一朵含羞的海棠,充斥著向上攀爬的綿延感。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花飾。美得簡單乾淨,美得大方精致,美得素雅得體。總之,所有的可以讚美一件衣服的話我都想用上。
另一張紙上應是他自己的衣服樣式,純黑的衣服隻有下擺有一條白邊。身上的花紋更是少之又少,沒有成片的裝飾更沒有需要綴上去的物品。隻是淡淡的幾筆掃過的雲紋,以及幾小朵隱在腰際的□□。
“黑白無常?”疏影給出了最客觀的評價,剛剛陷入死寂的寬敞大廳頓時轉變成了熱鬨的街市。
“柳公子,你家裡做什麼的?”
“柳公子,你和韓公子一樣都是書生吧?”
“柳公子,給我也畫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