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找到我們之前，我是不會讓你回去的。]

母親如是說著，帶著尚且年幼的我踏上外出之路。為了給父親添加難度，途中特地走走停停，這邊去暫居幾個月，待花季過了，又收拾東西跑到另一個地方去。

這般漫無目的的過了好一陣子，最終我們才在伊勢的桑名落腳安家。

雖然母親嘴上說著是和門口的那棵梅子樹一見如故，但瞧著她三番兩次望向不遠處的神社，我總覺著她一見如故的對象似乎另有其人。

“最近雨下的勤，又陰又濕惹得身子難受…

正巧今兒新做好了烏梅甘草茶，你替我給那邊神社裡的巫女拿去吧。”

梅實迎時雨，蒼茫值晚春。

桑名的梅雨隨6月如期而至，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打濕了茅草蓋的屋頂。手邊支起的銅鍋裡沸煮著烏梅與甘草，清香和著水汽嫋嫋而上，與山間的朦朦雨霧交織在一起。

煙霧朦朧之中，藏匿著一座叫做多度明神的宮殿。宮殿富麗堂皇，裡麵卻隻有一位名為四葉的巫女留著侍奉。

“那位巫女小姐嫵媚溫柔，容顏勝過任何花鳥的顏色與聲音，更是才藝雙絕之人。”

自打無意瞥見後，母親便對其念念不忘。感歎之餘，總是念叨著若是天皇窺得了這份美貌，也定將會是不惜一切迎回宮中，冠以盛世寵愛。

她說時正伏案寫著新的物語故事，我便知她這是又找到了合適的女主人公，也了然了一切。

接過母親遞過來的罐子，指尖輕觸罐壁，依稀能在悶熱潮濕中感受到一絲涼意。不用想便知道母親又用妖力弄了冰塊進去。

“容顏如何我不知，但性情溫柔倒是依稀能看出來，否則早就一箭射過來將我們退治了。”

“狐狸生來親近巫女，巫女便也親近狐狸，你個小小家夥懂個什麼。

說起來你也算半個狐狸，可彆在送東西的途中被勾了魂去，隻給我剩個兒子的軀殼呆兮兮的回來。”

這幾年的經驗讓我養成了對母親話持保留態度的好習慣。

拿起牆角豎著的紙傘，踏出門檻的前一秒還依稀能聽見母親在後麵呢喃，猶豫著是否要加個狐妖與巫女相戀的故事進去。

總不能是我，那就當那狐妖是母親自己吧。

……

從這兒一路朝南去其實還有個伊勢神宮，是8萬多所神社中的領袖，供奉著最高神。神社不光修繕的壯麗大氣，連其中的巫女都是皇室中的內親王和女王。

氣派歸氣派，待著的時日多了越瞧越壓抑，總處處被限製著，不似這邊自由。

邁上蔓延而上的石階，在踏入鳥居之時便不再去想其他的事情，隻一路緩緩的走，感受起難得的靜謐舒適來。

心一靜下來，不知不覺中就把原本不算短的路走完了。

趕上這般天氣，加之前幾日又頗為忙碌，想來那位四葉巫女此時多半會是斜躺在屋子裡，透著風小憩。也不好去擾人清夢，我本做好了東西放在門口處就離去的準備，沒想到剛一抬頭就發現院中站著的身影。

母親常提的四葉巫女背對著這邊，高束起一頭青絲，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來。風吹開鬢角時，若是幸運，就能隱隱約約窺探到昳麗的側臉。

許是覺著不會有人來，四葉巫女今日沒穿巫女服，隻隨意的著了一身稍短的浴衣，蝴蝶結腰封係的也鬆鬆垮垮。

她右手抓著赤色的紙扇，左手橫捏著一根煙槍，順著雨聲閉眼挪著步子，赤著腳在青石板上跳著許是祈福用的舞

扇子在手中靈巧的轉動了幾圈，驀然遮住了臉。

我情不自禁的朝另一邊動了動，竟是本能想想去找個角度看她模樣。等懊惱的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在了眼前，眉目含笑地吐出一口煙來。

茶葉的香氣直愣愣的撲了過來，卻比煙草更上癮，讓人想湊進去再聞一聞。

“果不該貪戀這煙槍的美色，往裡裝茶葉強撐湊數。”

四葉巫女咳了幾下，嗆得一雙眸子在雨幕中更顯溫柔似水。她合上扇，用它挑起了遮住我眼睛的鬢角，稍稍彎起了嘴角。

這幅模樣難瞧，母親知道了定會懊惱。

隻我一人瞧見了。

這麼想著，我竟莫名的在心中生出竊喜之意。

……

因著小晴明的突然造訪，四葉打消了先前練習舞蹈的念頭，想迎晴明進殿裡坐一坐。

不料晴明隻是將手中的罐子遞了過來，待她接過後又試著踮起腳，用手中撐著的紙傘朝四葉頭頂挪了挪，替她遮擋起雨來。

“最近幾日天悶，這是母親特地托我給您帶的烏梅乾草茶…”

雖暫且給她擋了雨，可先前在院子中站著的那段時間裡，下落的雨水也已經把身上薄薄的一層衣服沾濕。四葉接過罐子時無意間觸碰到的手指也泛著涼意。

“原來是葛葉常提的孩子，先前神社裡的事情太多一直沒能抽時間去你們家裡拜訪，沒想到今兒先見到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