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什麼？恒意心裡在想，是因為你弟弟罵我沒媽，對不起？你搶了我爸爸，對不起？你逼得我媽媽去死，對不起？還是為小姨在母親墳前哭到暈倒後悔把你這個同學帶到姐姐的生活裡，所以你說對不起。

關恒意依舊攪著糖不說話。

董建淑鼓足巨大的勇氣才敢站到關恒意這裡，她不想泄氣。

恒意還是小孩時，不肯跟父親生活，也好，孩子那時的眼神會讓自己的心臟虛到爆掉，她一度以為這是個人的幸運。但是時間一久，特彆是當關瑞看著兒子照片哭泣的時間越來越長，董建淑才知道，惹上了，就永遠逃不掉。

“恒意，對不起！”董建淑給自己鼓勁，“我知道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但是我想告訴你，你那天去看了你爸爸後，他就醒過來了，所有人等了這麼久，隻有你能讓他重新好起來！”

“你爸爸一直都在關心著你，恒意，雖然你不想見他，但他躲在你身後一路跟著成長的你，這裡，北京，美國，一路的。你在國外發生的一切他都知道。”

包括你被人拋棄、包括你的夢想你的信念被人踐踏。這話董建淑實在無法說出口，關瑞得知消息氣得心臟病發倒下前說了兩個字“報應”，這兩個字當時砸在她的心口上到現在還是深坑。從前堅持認為自己追求真愛理直氣壯，卻發現造成的傷害溢滿四周，報應更是如影隨行。

“你爸爸太心疼你才會生病，請你，請你多去看看他吧！”

焦糖黏稠，高溫氣泡努力從鍋底往上冒，啪啪作響。

晚飯時，恒意問他小姨“你會不會恨我爸爸？”劉心禮回答說：“開始時會，連那個女的一起恨，想殺掉他們，我又要去做牢；想把他們搞破產，我又沒那個實力。後來我會想，憑什麼他們乾錯事我要花精力去恨，傷自己的身體。現在隻會感慨，要是當年沒有帶那個同學回家玩，今天所有的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要是他會出軌，遇上哪個女人都一樣。不關你的事情！”關恒意安慰她，“我反倒是會生媽媽的氣，她其實可以不用這樣。”不顧孩子還要去死，劉心禮也生氣，但是從不表露。

“恒意，對不起！”心禮很的語氣有點心虛，“其實我每天晚上臨睡前都有詛咒你爸爸，他這次生這麼大的病，大概是我的詛咒真的靈驗了。”

“小姨，不怪你！”氣憤大於傷心，何況小姨從未在自己麵前說過爸爸的壞話，夠克製了。

相依為命的兩個人你，看地我，我看你，一餐飯吃得很無趣。

飯後關恒意去找周武堂，在周家樓下花園等他。小周同誌出現時神情謹慎，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飛快地閃進花園，恒意笑他：“你至於嗎？我剛才看見幺妹在她店裡吃飯！”還是不放心，小周拉著恒意換地方。

他們到了中學母校的籃球操場，這裡也很熱鬨，幾隊人馬各自打球。有個男生把球投給小周喊著：“堂哥師兄，一起來！”小周聳了一下恒意，兩人加入玩了起來。

關恒意搶了幾球卻無一投中，然後有個小不點男孩子嘲笑他白長這麼帥，周武堂輕拍他腦門：“怎麼跟祖宗師兄說話的，造反啊！”男孩衝他們做鬼臉跑開。

“是不是沒女生圍觀助威就投不進球啊！”小周也取笑恒意當年風光史，“雖然那時你表情很酷，可是聽到女孩子為你歡呼，其實心裡早就熱血沸騰了吧！”

關恒意給他一拳，拿他的話回應：“怎麼跟祖宗師兄說話的，造反啊！”

兩個人在看台上坐下，看著年輕的師弟們在球場上肆意地發泄精力，仿佛又是從前的美好時光。

恒意向武堂訴說自己的茫然，不知道現在要怎麼辦：“已經很久不會去想父親了，可是他病了，去看了他，又覺得他可憐，自己也可憐，可應該是要恨他的。”

周武堂很詫異，年紀小的時候就知道這是他的痛處，他們從來不會討論有關於父親的話題，也不會有任何人跟他提及。作為團夥的老大，他一向從容有誌，任何事情都目標明確、貫徹得力，萬事皆在他掌握。

失戀會使人性情大變，周武堂覺得這點不適用於像他這樣意誌堅定的人，他究竟是怎麼了。

周武堂無法回答他，不是有句話叫“痛過才知痛”，沒這樣痛過，所以不會知道他真切的感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恨父親的人一定也恨自己，恒意一定是恨自己當時太渺小，守不住他的家。

“我從來沒跟你說過，你爸爸來找過我。”小周像是在自言自語，這樣會讓他更輕鬆一點，“他來找我，他說離你太遠，問我可以不可時常把你的日常生活告訴他。”

關恒意看著周武堂，目光不可思異。

“那時候還小，你也總是躲著他，我想你那麼討厭他，我應該也要跟你一起討厭他，所以我沒有理他，跑掉了。”

“如果從來一次，”武堂也著著恒意，“恒意，如果從來一次，我會告訴他------好。我會跟他說：你書讀得好，飯也吃得好，除了有時會為我們操心外，你過得很好。我會這樣告訴他。”

兩人都不再說話，一起看著前方打球的人群，不時發出“好球”的稱讚。

“有時候真沒得選！”周武堂最後感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