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鏡霜木然地走出診室,腦子亂糟糟的。
“鏡霜,你之前是不是搞錯了?”
周鏡霜勉強地笑,“可能吧,你能幫我買包衛生巾嗎,我得緩緩。”
室友應下,跑出去幫她買。
周鏡霜靠在椅背上,在嘈雜的環境裡細細捋一邊這件事。
懷孕是體檢查出來的,體檢報告是曲溯陽拿的,也是他最先知道她懷孕,報告假不了,醫院也不會造假,期間能造假的隻有曲溯陽。
可拿到報告的前兩個月,她確實沒來月經,甚至自己也買了東西打算測,但曲溯陽怎麼會知道?而且時間恰好那麼準。
周鏡霜突然蹙起眉,她發現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曲溯陽得知她懷孕後,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反而是告訴了外公外婆,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願意讓長輩擔憂,並且這不是什麼好事,可他偏偏越過她先告訴了他們。
唯一能解釋得通的,是他故意讓兩人知道,而以外公外婆對她的寵愛,他們不會逼迫她留下孩子,反而會勸說她為自己著想,這樣一來會加重她的愧疚,也讓她生出做母親天生的悲憫心,主動留下孩子,順理成章和他結婚。
所以,這是他一早設好的局?
為了和她結婚?
抑或是為了周氏?
周鏡霜驟然一抖,汗毛豎起。
這不是她認識的曲溯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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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溯陽接到周鏡霜的電話時,還在工地跟現場,她說要立馬趕來,他交代好工作,沾了沙土的衣服也來不及換就匆匆趕過去。
周鏡霜約的地點是一個兒童公園。今天是工作日,公園裡沒什麼孩子,曲溯陽到時,就見到她一個人曲著腿坐在樹蔭下。
他跑過去,坐到她身邊,“怎麼不去室內,現在外麵很熱。”
周鏡霜看著遠處一隻小小的風箏,想起以前他們在朝城的日子,感慨道:“曲溯陽,你還記得以前在朝城,夏天傍晚我們一起在田埂裡放風箏嗎?”
曲溯陽也看向那黑黑的一點,“記得。”
風箏還是他親手做的,從壞掉的竹席上抽下來一根一根直直細細的長竹條,用來搭風箏的主體,再用彩色的紙張沾漿糊糊上去。
“那時候多好啊,每天無憂無慮,一心隻想著怎麼玩開心,可是人長大,心也變大了,裝的東西多,怎麼把東西裝進去的計謀也多,漸漸的,就變成有心計會謀算的人。”
曲溯陽隱隱察覺出她說些的原因,這裡離醫院不遠,她手邊放著一瓶墜著水珠的礦泉水,心裡有了底,但他還是說:“是啊,都會變的,但是鏡霜,我可以和你保證,這些心計謀算,我不會用在你身上。”
周鏡霜轉頭看他,被曬得微黑的臉儘是沒有破綻的真誠,她嗬一聲,站起來,離他稍遠,“是嗎?那你告訴我,我到底有沒有懷孕?”
曲溯陽也站起來,在她的注視下搖頭。
周鏡霜失望透頂:“和當年一樣,我問什麼答什麼。”
曲溯陽沒有選擇:“好。”
“你是不是故意帶外婆去體檢的?”
“不算故意,本來也是要帶她去,隻是時間剛好卡在那。”
“那是故意去外婆的朋友那掛號,讓他告訴我外婆在醫院?”
“是。”
“我到醫院後,你故意提出讓我也做個檢查?”
“是。”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懷孕,故意找了份假報告,故意讓外公外婆知道,是為了和我結婚?”
“是。”
“你怎麼知道我兩個月沒來月經?”
“之前會向你室友詢問你的情況,那之後我聯係不到你,就和你室友打聽過。”
與之前在仙人橋上的質問不一樣,那時生氣他的隱瞞,現在為他的算計心酸失望,“曲溯陽,我是該誇你料事如神,把我每一步都猜得這麼透,還是該罵你滿腹心計,把我和外公外婆耍得團團轉?”
曲溯陽預料到她得知真相後的反應,但他不後悔,“鏡霜,你怎麼不問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
“我還用問嗎?外公外婆收養了你,周氏的名頭有了,這幾年在裡麵苦心經營,以後周氏多少有你的份,你還有什麼不知足,想讓周氏改姓曲嗎?”
這樣的曲解也在他意料之中,曲溯陽自嘲地笑,“不是鏡霜,我不在乎周氏,我做這些是因為你。”
不想看你辛苦喜歡彆人卻得不到回應,不想你因為彆人牽動自己的情緒,不想讓那些不喜歡你的人一再傷害你,不想再看到你哭。做的這一切,被你稱之為心計手段的這些,不過是想成為陪伴守護你的人。
“因為我?”周鏡霜隻覺得可笑,眼前這個人,陌生得像從來沒有認識過,“曲溯陽,彆再騙我了!”
“我沒有,鏡霜,我沒有騙你,我……”
手機鈴聲打斷曲溯陽急切的解釋。
周鏡霜看到來電顯示,臉色一變,連忙接起,“喂,師兄,你說,我有空。”
聽到這個稱呼,曲溯陽急切的心情突然緩住,取而代之的是惱慍、是不甘、是嫉妒,他攥緊拳頭,目光一轉不轉地盯著周鏡霜,擔憂邵應禮會提出什麼要求,也忐忑周鏡霜的回應。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周鏡霜驀地露出緊張,“師兄,你彆衝動,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我馬上訂票去找你。”
“沒事,我這邊沒什麼事,你等我。”
周鏡霜掛了電話,收起麵對邵應禮時的溫和,冷冰冰地說:“我去一趟德國找師兄,等回來,我們把婚離了。”
毫不猶豫地,乾淨利落地斬斷曲溯陽好不容易盼來的希望。
曲溯陽上前去抓住她,將她的手腕牢牢扣在掌心,低聲哀求:“鏡霜,我不想離婚,不離好嗎?德國也不要去好嗎?能不能不管他一次,能不能在意……”
電話裡邵應禮的情緒很頹喪,周鏡霜有些急切,沒聽完他的話就抽出手,最後再看他一眼,“曲溯陽,你沒有資格說這些。”
曲溯陽呆呆佇立在原地,孤獨地望著那道頭也不回的背影,像一個被遺棄的影子,一隻被斷線的風箏。
*
周鏡霜去德國的時間裡,曲溯陽向外公外婆解釋清楚她懷孕的事,也準備好了離婚協議書。
等她回來,如果她還是決意離婚,他會同意,之後安心幫外公打理周氏。雖遺憾使了手段也不能同她在一起,但他並不怨懟,是他自做自受,往後的日子仍舊希望她能自由無慮,做她想做的事。
路想好了,可還是忍不住去猜她在德國和邵應禮見麵,會發生什麼事。邵應禮是為了女朋友出國的,如今一個電話她傻乎乎地追過去,會不會再一次為他傷心,在陌生的城市獨自流淚。
想到這,他的心像被揪著,一陣一陣疼。
他按捺著想去找她的衝動。
過了一周,沒有收到任何她準備回來的消息。
他終於等不住,加班加點趕完工作後,買了下午飛慕尼黑的機票。
在機場準備登機,收到外婆的消息。
周鏡霜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