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在夜色中的四十四號樓和前後左右的並無二致。
煙霧籠罩,二十層高的老舊樓房擋住寡淡的月光,透射下的暗影壓在吳能身上,如有實質般讓她喘不上氣。
但從圍牆根的十七號樓一路摸過來,倒不如說這棟樓周圍最安靜,也最安全。
其他好幾棟樓附近都有怪物在遊蕩,她和它們打過照麵,知道這些怪智商貧貧,隻能算小兵。
嘶,真麼一看這裡更像boss的老巢了——小說裡都這麼寫的。
安勝男同學的處境肯定很嚴峻,但她菜得瘸腿狗都能踹一腳,怎麼個救法?
吳能的眼神一遍遍事無巨細地掃描眼前這棟樓,照舊是沒有一扇窗有光透出來,想來也是,腦子沒毛病的都不會在這種時候暴露自己。
目光巡視到八樓的時候微微頓住,一件黑紅白配色、鬆鬆垮垮的校服晾曬在陽台外。
錯不了,這魔鬼的配色,死亡的版型,醜絕人寰的氣質,絕對是江大附中的校服沒錯!
江大附中是江州市乃至全國都聞名遐邇的老牌重點高中,旁邊還晾著條藕粉色碎花裙。這些衣服顯然很符合任務描述中安勝男的形象:
[……乖巧懂事,勤奮努力。是家長眼中的乖女兒,老師眼中的好學生……]
她為自己曾大言不慚地辱罵高中校長的審美而感到懺悔,這套校服明明像一枚迎風飄展的驕傲旗幟,在迷霧中招搖著神聖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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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能在出任江州市工農體育場保安之前,在安保公司受過專業培訓,現代小區單元樓門鎖一般有四種組合開鎖方式。
刷卡,鑰匙,密碼,還有一種是輸入每家對應的門牌號直接呼叫,住戶家裡安裝了集電話、監控和遠程開門的裝置。
“被困”,說明安若男很有可能在家。
既然是八樓,門牌號肯定是零八開頭,一梯四戶,剩下兩位無非零一零二零三零四,窮舉法什麼的她最會了。
吳能狗狗祟祟環顧四周確保沒什麼怪東西。
吳能自信下手。
零八零一,就決定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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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窯茶盞氤氳出嫋嫋騰騰的霧氣,清澈勻淨的茶湯倒印著一小泓燈火輝煌。
廚房裡的中年男人在切菜,鐵鍋裡咕嘟咕嘟沸騰著濃湯,香味飄到客廳。
吳能端著茶杯坐在沙發上,鼻子翕動,腸鳴聲一聲響過一聲,茶幾邊支了一個畫架,明亮的頂光照在畫架後執筆的人身上,襯得她愈發清遠脫俗。
“吳姐,”安勝男歪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從畫架後探出來,沉靜地看著她,“馬上就畫完了,餓的話先吃些點心墊肚子。”
畫畫,對了,吳能飄浮在虛空中的思緒終於找到了一絲支點,她在單元門外播通了零八零一,安勝男恰好在家,直接給她開門了。
她說她很幸福,逢此亂世家人都活下來了還能齊聚一堂,唯一的困擾就是沒有畫畫的模特了。
吳能覺得自己終於走運了一回,這個任務簡單到像在白給。
想到任務和遊戲,她又清醒了幾分,哢噠放下茶杯。
“小安,外麵曬的衣服收一下吧,萬一有心懷不軌的人看到……”保不齊有其他玩家或是怪物尋跡而來。
漂亮得過頭的女高中生愣怔片刻,眼中浮起笑意,“好啊,媽——”
在餐廳裡乒乒乓乓拖地的婦女一言不發,抱著濕淋淋的拖把穿過客廳走向陽台,唰的一聲後,她抱著兩件衣服回來了。
吳能蹙眉,窗簾隻拉了一次,這阿姨隻開沒關麼。燈這麼亮豈不是昭告天下這裡有香噴噴的活人。
想到這裡她突然停頓了,不僅是因為忽然意識到一層普通布料怎麼可能完全擋住光,
更因為安勝男的媽媽正抱著那兩件剛收回來的衣服,拖地。
用衣服拖地。
阿姨笑容和藹,胳膊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折,似乎在費力抱著什麼體積頗大的物件,可她手裡自始自終隻有過一個拖把和兩件衣服。
現在,在那個動作過分誇張、空間過於寬裕的擁抱裡,兩件衣服晃啊晃,似乎專注於清潔空氣。
吳能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吃過再畫吧,都餓了半宿啦,我去廚房幫幫叔叔,咱爭取早點吃完。”
安勝男看著她,慢條斯理擱下筆,把畫架移到牆根,“好。”
吳能嗯了一聲,剛想說什麼卻猛地噤了聲,
像被狠狠掐住脖子的老鴨,僵直地看著安勝男背後。
原先被畫架擋住的牆麵掛了張八寸全家福,虛擬背景前站了三個人。自左往右依次是眼冒凶光、身材魁梧的男人,低眉順眼、麵容憔悴的婦女和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女。
那校服吳能並不認識,總歸不是江大附的。不過“安勝男是江大附中的學生”本來就是她自己的猜測罷了;
照片上姑娘的麵容也並不與“安勝男”十分相同。無非是現在皮膚白些、眼睛大些、身段苗條點兒,問題也不是很大
——等等,燈光一事按下不表,傀儡般的父母也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