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曆十年,冬雪積疊
他一身絮衣染血,全無體麵地靠在路邊,百無聊賴地想著,自己究竟會死於凍傷還是血儘。
昨日他隨從府中公子出門尋樂,公子性紈絝,在家中長輩麵前卻一副溫文謙遜的模樣,雖無大學問,但也在族中庇蔭之下有一份好差事,不日也將迎娶世交貴女。
婚前的放縱還是被發現,公子身貴,遭殃的隻能是跟在身邊伺候的奴婢。
他雖家中世代為府中奴,但也終歸是奴,主奴之間,情分能有幾分?
取舍之間,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世家就給出完美的交代:賤奴性劣,蠱惑公子,幸而公子性堅,才沒有釀成大錯。如今杖責頑奴,趕出府中,生死由天。
其實對錯並不重要,為了兩家人麵上的體麵,犧牲一個家奴,根本不必思考。
如今他苟延殘喘,睜眼看著飄雪,又回想起死去的父親臨終前那句:世為奴身,命如草芥。
寒氣入體,他已經不再能感受到身體帶來的溫度了,輕輕闔上眼,雪落於頰也不再有一絲融化。
他覺得五感慢慢在消失。
“小姐!不可!”一道輕嗬喚醒他。
他才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帶有清香的大氅,帶著餘溫,是剛從一個人身上脫下來的。
他心想,原來人在將死的時候,聽覺比觸覺消失得更晚。
“這就是被推出來為魏銘洛給個說法的那位小安子。”這道女聲溫和沉靜,他竟覺有幾分熟悉。“魏府無情,竟也不予安葬。
魏銘洛就是公子,小安子就是他。
這位女子竟是公子聯姻的江家嫡女,來年開春要進宮選秀的江蓉。
他突然很想開口告訴這位第一個不用奴才代稱他的小姐,我有名字,不叫小安子,我叫安寧順,安寧,順遂。
他勉力睜開眼,那年輕女使不由驚呼:“小姐,他還活著!”
徹底失去意識的那幾秒,他視線模糊,隻看到江小姐秀美的麵部輪廓,和那雙清淩淩的眼眸。
他被救回了江府,江小姐請了郎中給他看病,之後就沒有給他過多的關注。
但那是他一生中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平靜時光,江小姐將他與所有的一切嘈雜隔絕了,大抵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死在了那一場風雪之中。
在江府,他好像被所有人忽視了,但是他卻第一次找到了自己。
他知道,江小姐隱瞞下自己,其實是有很大的風險的。
他傷好告辭的那一天,江小姐的丫鬟來送他了,送給他一封信函,還有一份戶籍證明。
但他知道,穿過亭台水榭,一直有一道悲憫的目光。
踏出江府十裡,他拆開手上的信封,其實他並不識得許多字,為奴者並沒有識字的權利。
經年之後,他才讀懂。
江小姐說,白晝平等地照亮每一個人。
但這個冬日,好像已經過去了。
江蓉穿越來這個架空王朝的前一秒,她還在辦公室批改學生的作業。
所以當她下一秒得知自己不日就要進宮選秀的時候,整個人是緩不過神來的。
但畢竟是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幾年,她馬上就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套信息了。
從貼身侍女口中得知自己是名門望族的嫡女,被太後欽點進宮選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