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司睡午覺的時候,我做了個噩夢,夢裡又回到曉晨車禍的那天,白布蓋著他的臉,我掀開一層又一層的白布,就是看不清他。現實裡不可能蓋這麼多層白布,得到這個心理暗示之後,我就知道自己在做夢了。突然聽到曉晨的聲音:“媽媽,快醒來吧!”
我睜開了眼睛,心臟突突地跳。有一瞬間我以為曉晨死了才是夢,現實裡他活得好好地,他叫我起床。
緩了好久才記起來我正在辦公室裡,曉晨一年前就死了。
頭頂中央空調強力地輸送著冷氣,隔絕了外麵的酷熱,我冷得渾身顫栗,有寒意從腳底傳來,像冰窟一樣。
泡了咖啡,我盯著電腦屏幕,上麵是一個WORD文檔,內容寫寫刪刪,隻留下四個碩大加粗的黑體字:辭職報告。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嚇了一跳,關掉了文檔。
來人正是我的領導,我豁出去了:“領導,我申請辭職,請批準。辭職報告一會兒打印給您。”
領導說:“曉枝,你是公司的老員工了,再好好考慮一下。我看你精神不好,給你批長假,你看怎麼樣?”
“謝謝領導關心,我已經考慮好了。”
“那好吧,那請你再幫公司頂一個月,把工作交接一下。”
我舒了一口氣,請了假,準備去把現在住的小公寓賣掉。
中介來拍照,說我這房子真新,像沒人住過一樣。
是啊,真新,曾經這裡住著一家三口,現在看來就像海市蜃樓。
我要離開江城了,這個記錄了我五年青春的城市。
我畢業就跟陳胤到他的老家江城。進入公司五年,從靠臉吃飯的前台混到了摸魚度日的文員。工作原地踏步,生活更是傷痕累累。
我的孩子,陳曉晨,永遠留在了三歲那年。曉晨出事的那年,陳胤工作越來越忙,他加班、出差,他不著家,我們之間變得沉默。
陳胤不算好看,國字臉、粗糙的皮膚和平淡的五官。我看上他,是因為我有智性戀傾向。他除了不好看之外,能力很出眾。他能長遠地考慮事情,他會為達目的對自己都變態地嚴苛,他曾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他給我一種我們會一直這麼幸福下去的錯覺。
如今他依然努力又上進,曉晨的離世絲毫沒有影響他工作步步升遷,不像我。當初對他的崇拜像過了保質期,隻剩下相看兩厭。
我提了離婚,他甚至都沒空露麵,隻把離婚協議簽了寄給我,連帶著房本和車鑰匙。
“姐,你家裡還有彆人嗎?”中介突然臉色怪怪的。
“怎麼了?”
“哦,我在洗手間拍照的時候,聽見客廳有小孩在玩彈珠。”
“你聽錯了,可能是樓上吧。”我雖然這麼說,不由地又想到中午的夢。
送走中介之後,我煮了麵,看了會兒電視劇就困了。靠著沙發意識漸漸渙散,突然耳邊傳來清晰的彈珠滾動的聲音。我看到一雙小腳從拐角處伸出來,感受到我的視線,他又縮回去了。我想起身,手都抬不起來。我脫口而出:“曉晨彆走!“
拐角傳來曉晨的聲音:“媽媽,快醒來吧!“
我猛地睜開眼做起來,原來我靠著沙發睡過去了,剛才做了個夢。
當我準備穿拖鞋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地麵上散落著十幾顆玻璃珠,我掐了自己一把,很疼,不像做夢。
我撿起玻璃珠,冰涼滑膩的觸感。我突然頭皮發麻,這個房子裡不止我一個人。
我不敢再待在這裡,趕緊收拾了一下去了外麵。
街上燈火輝煌,讓我稍微有了安全感。我漫無目的地走著,手裡握著一顆玻璃珠。我突然發現自己在路燈下沒有影子,我知道自己還困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