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逢九道：“嗯，睡吧。”

我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道：“溫逢九，好夢。”

溫逢九道：“小憶，好夢。”

我們閉上眼睛，各自入睡了，我許久沒有做過夢了，這晚，我做了一個很特彆的夢。

我夢見好多年以後的事情，我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哦不對，應該是一個英俊的老頭子，依舊住在熟悉的山上。

我變老了，溫逢九自然也變老了，他的頭發都白了，臉上多了很多的皺紋，但他還是一個好看的老頭。

我們住在一間新蓋的竹屋裡麵，膝下沒有子嗣，也沒有弟子，過得很是逍遙自在。

趁著還能走動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去山下走走，那個時候天下已經沒有戰亂，一片安寧，我們走在街上，太平盛世，惠風和暢，愜意極了。

我們攙扶著彼此，有人撞到了我的肩膀，一句話也沒說，快步向前繼續走去，溫逢九就會轉過頭去，久久地瞪著撞到我的人。

我道：“彆看了，他都走遠了。”

老了之後，我變得平和許多，可溫逢九卻比我更執拗了。

溫逢九道：“他撞了你。”

我道：“撞了就撞了，我這不是好好地嗎？”

溫逢九道：“他撞了你，卻連一句抱歉的話也不說，真是沒有禮貌。”

我道：“那是什麼人，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彆生氣。”

溫逢九道：“我沒有生氣。”

我道：“你沒有生氣，那就不要瞪著他了。”

溫逢九這才收回目光，道：“好吧，我是生氣了。”

我笑道：“我都不生氣，你生氣什麼？”

溫逢九道：“我沒有護好你，他撞了你之後，我也沒有及時攔住他，讓他道歉後再走，所以我生氣。我老了，好像就沒法保護你了。”

我道：“說什麼傻話？那人又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沒長眼睛，我們不跟沒長眼睛的人生氣，好嗎？”

過了很久，溫逢九才道：“好。”

我笑著想，這真是一個固執的老頭。

我們回到山上，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我們不再養雞鴨了，隻是種種菜，喂喂魚，因為我們確實老了，沒年輕的時候那麼有活力，事情做多了，就做不及了。

我們每日都醒得很早，天沒亮的時候，我們就醒過來了，但我們通常都不急著起床，而是抱在一起，說些平常的話。

什麼是平常的話呢？

對於那個時候的我們來說，每日跟對方說喜歡，就成了最平常的話。

有的時候是我先醒來，有的時候是溫逢九先醒來，不管誰先醒來，都不會說話，而是看著對方，直到對方也自己醒了。

我先醒來的時候，通常都會端詳著溫逢九的眉眼，歲月在他身上鐫刻了風霜，但是在我的眼裡，他確實跟以前沒什麼區彆。

有的時候，我會有些悵然地想，溫逢九很老了，老到快入土了，我也快入土了。

等我們死後，誰來管我們的身後事呢？我也不想要什麼，就想要有個人過來幫忙，幫忙將我們兩個人葬在一處。

可我不敢跟溫逢九說這些死不死的，我怕他會胡思亂想，真是奇怪，他明明比我大兩歲，可等我們都老了之後，我感覺我卻比他要成熟些，因為有些時候，他太固執了，固執得有些幼稚。

這樣也好，他小的時候因為是師兄弟裡麵最大的那個，所以太成熟了。現在老了，幼稚些也好，反正我成熟了，可以看著他。

有一回，我偷偷去山下找了個小童，跟他說，我每隔半個月會來找他一回，萬一哪一天，半月之期到了，而我沒有去找他，他便可以來山上幫我們收屍了。

至於報酬，就是我們留下的所以銀兩。

小童很高興，道：“好哦。”

我覺得他是希望我們早點死的，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早些拿到銀兩了。我猜到他這麼想，但我也不生氣，因為隻要能跟溫逢九在一起，是生還是死，也沒那麼重要了。

當然，將我們全部的銀兩都留給這個小童，也是一樁虧本買賣，但我並不在意，因為他將我和溫逢九葬在一起，我覺得這些錢花得很值。

反正，銀兩嘛，不過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抓住的。

但在找這個童子的時候，我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我和溫逢九，極有可能不會同時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