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好友的好意,但是她拒絕了。
她能感受到他的恥辱和濃烈的恨意,但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在五十嵐家族的官員陪同下來到醫院。
哥哥躺在床上,冷笑著看著鞠躬的宍戶,突然開口:"你就那麼在意她?"聲音同他的表情一樣猙獰。
那個時候,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是那個不幸的源泉,自己會帶給他不幸。隻要他還在意著她,哥哥就有辦法傷害他,她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那天依舊下著很大的雨,宛如他們初見一樣。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宍戶君。"她露出清淺的笑容。
一向故意掩飾自己情緒的他驟然紅了眼眶。
"我已經做好了忍受極大痛苦的準備,但是這種痛苦,不包括你的痛苦。"她微笑著躬身,"再見了,宍戶君,這段時間,我真的很開心。"
"所以,宍戶君,請不要在意我了。"她微笑著,眼睛裡卻有點點的淚水。
他最終,一句話也沒有說,她在大雨中來到他的世界,也在大雨中離開。
離開了神奈川,她去了很多城市,輾轉漂泊著,她白天在咖啡店工作,晚上去24小時便利店兼職,周六日去藥妝店當推銷員,她每個月都會往宍戶的賬戶裡彙一筆錢,她不知道他給了她哥哥多少錢,她隻想儘可能的還給他。
哥哥也在和她要錢,哥哥的傷好了之後,就找到了她,這一次,他的威脅換成了宍戶亮,她沉默片刻,掏出了錢。他說,如果她敢報警,就讓宍戶身敗名裂,如果她敢讓彆人知道,他就能不知不覺中殺了宍戶。
她沒有辦法,她不能讓他受到傷害。她的人生似乎陷入了無儘的循環,隻能不斷的逃跑,被找到,然後再次逃跑,輾轉在很多個城市之間。
讓她感覺恐懼的是,她對哥哥的態度,她一次次在他的傷害之下,卻出現了一種,極其詭異的依戀的感覺,她恐懼那種情感,她愛他嗎?這根本就不可能,她恨他,恨他入骨髓,他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有這種畸形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不知道,健康的感情是什麼樣子的,她感覺到,自己真的熬不過去了,在恨和愛中糾纏不休,她在逃亡中,被他囚禁了一生。
或許隻有死亡,隻有死亡才能改變這一切吧。
無數次站在海邊吹著呼嘯的海風,她都幻想著有一天大海能夠吞噬她,像是《源氏物語》裡麵那些哀傷的女子,墮入命運的牢籠,永遠無法離去。她覺得,她真的撐不下去了,真的撐不下去了。
後來,她去參加了跡部景吾和森的婚禮,看著穿著白色婚紗的女孩,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森手裡握著捧花:"我要扔了。"她笑著喊道。
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去接扔過來的捧花,卻撞在了身後男人的肩膀上。
"飛鳥。"熟悉而且陌生的聲音,她轉過頭去看他,顧不得捧花落在了地上。
跨越了人山人海的再次相遇,那些相隔的讓人戰栗的畸形的感情,如同見到了陽光的影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跨越了距離、身份、文字、大雨,仿佛是夢一般的,仿佛是她在酒店裡遇見他時的那樣,他就這樣站在她麵前,臉上沒有笑容,嚴肅的仿佛初見。
身邊的起哄聲響起,身邊的蒼瀾眼疾手快的接過了即將落地的捧花。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蒼瀾,衝蒼瀾開著玩笑,沒有人注意到,她和他,幾乎同時紅了眼眶。
她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見,宍戶君。"
"好久不見。"他說。
他們在東京待了三天,宍戶因為之前的暴力事件被停職處理,但是由於他極其高超的整容技術,被東京某私立醫院雇傭,現在在東京工作。兩個人坐在咖啡館裡,他隻是輕輕的講述著自己的事情,一句也沒有問她。
"我要走了,宍戶君。"聊了很久,她站起身來。
"我有東西給你。"宍戶帶她來到了自己的車子前,從副駕駛處取出了一本《源氏物語》,書很厚,但是卻看上去有些陳舊,好像他翻過無數次了。
"紫姬因為長相酷似藤壺被源氏帶回去撫養,源氏對她的教導就是順從和無所保留,葵姬去世之後,紫姬成為源氏的側室,紫姬一生得到源氏寵愛,她本人卻異常痛苦,因為源氏從未停止過對彆的女性的追求,紫姬最終身體衰弱,然後去世。"他伸手把書遞給她,她握住了書,可是他卻沒有鬆手。"紫姬一生想必生活在囚籠之中,她沒有力量掙紮,也心甘情願被束縛。"他純黑色的眼睛看著她。
"我不想你像紫姬一樣,你要不要留在東京,無論怎麼樣,我們可以一起渡過。"他低聲問她,他的聲音略微有些發抖,他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宍戶君。"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更加堅定了某種信念,她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愛,是包容和理解,但是,也是守護。
"我明白我很弱小,可能不是很堅強,但是我也想要想宍戶君守護我那樣,保護宍戶君啊。"
他的手緩緩的從那本《源氏物語》上垂落。
她微笑著躬身和他道彆,"再見,宍戶君,請你,一定要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