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習彧不是一個徘徊不定的人,他昨晚隻在斟茶自飲間,便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要沈執荑。
當然,他的教養不會讓自己做出棒打鴛鴦的事。
他知道沈執荑活得不好。隻要沈執荑開口讓他幫她和離,他自然會幫她。
如果沈執荑拒絕也沒什麼關係。
畢竟,他隻是有一點喜歡她而已。
陳習彧重複道:“你如果想和離,我會幫你。”
他說完這話便暗自觀察沈執荑的神情,原以為沈執荑會迫不及待答應,可她隻是沉默。
沈執荑聽到這話並沒有太高興,她隻是起身直視陳習彧的眼睛,裡麵沒有她最怕看到的憐憫。
但是,這雙眼睛裡也沒有她想看到的愛意。
彆說少年遮掩不住的熱烈情意,這雙眼裡,甚至沒有一絲明晃晃的喜歡。
沈執荑:“你不是失憶了嗎?為什麼還要幫我?”
陳習彧並不避諱這個問題:“我隻是失憶,又不是再也不會喜歡人。我對你是有喜歡的。”
他說這話時語氣稀鬆平常,落在沈執荑耳朵裡卻愈發讓人難過。
她喜歡的是那個不會輕易把喜歡說出口的少年,而眼前這個人他嘴裡說著喜歡,沈執荑卻感受不到真誠堅定。
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喜歡還叫喜歡嗎?忘記年少誓言的陳習彧還是陳習彧嗎?
況且,她已經不是那個充滿許多無知無畏想法的自己。
沈執荑緩緩開口:“多謝公子好意,不過不必了。”
六年前,該勇敢的時候她已經勇敢過了。紫藤花架邊的吻,雪夜扣響的門環,還有她沒等到陳習彧的那次私奔。
人這一生的勇氣是會耗儘的,她已經不想也沒有勇氣陪陳習彧去找回記憶了。
而且……
沈執荑想起這幾日的種種見聞,再垂眸盯著自己躺的這精致雕花撥步床,手指無意識地拂過錦被。
兩人已是雲泥之彆,她也過了做夢的年紀。
沈執荑道:“我夫君有待我不好之處,若真的過不下去,便是與他對簿公堂,都會離開……”
她說著說著才發覺自己的語氣有些過了,她默了一下才繼續:“我就是想說,我不需要您幫我。”
沈執荑這才發覺今日自己話多了許多,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平日在李家,不論是李存的那些嘲諷,還是婆母明裡暗裡的挑刺兒,她都從不會放在心上。
她以為自己放下了,語氣裡卻又是不甘。
沈執荑又添了一句:“還有您是派了暗衛保護我吧,那些我也不需要。”
昨日與刺客打得有來有回的人,想來也是陳習彧的人。
既然放下,那就一點牽扯都不該繼續有。
陳習彧聽出沈執荑內心的擰巴。
但他並沒有點破她,給人留幾分顏麵總是好的。尤其是,雖然隻見過幾麵,但他卻已經意識到沈執荑並不是柔弱的花。
她更像一棵草,你可以說她卑微,卻絕不能說她低賤。也可以把她連根拔起,卻休想叫她零落臣服。
“沈夫人,我知道了。”陳習彧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
沈執荑愣了一下,就在她以為陳習彧生氣時,卻聽見他溫和道:“夫人不必誤會,我隻是這麼說而已,如何抉擇在你。”
“還有兩件事,我想我得告訴你。”陳習彧確實沒有生氣。
既然沈執荑拒絕了,他不勉強就是。
陳習彧:“我寫過兩封信給你,兩封都送到了縣公府。我不知道誰扣下了,但我是寫了的。”
見沈執荑眼神怔愣,他又繼續道:“還有,五日後我便要回上京了。”
失憶後,陳習彧已經為沈執荑來了兩次江南。
前一次,他尚是太子,為了來見她隻能抽出來幾日。而這一次,他讓影衛暫代自己,騰出一個月時間已是極限。
既然得不到結果,他便不會再耗心神。
“夫人考慮好。”這是陳習彧最後對沈執荑說的話。
沈執荑一直恍然若失,連劍柔送她出門時,都沒有意識到來人。
“義父大人。”直到走近,沈執荑才回過神忙問好。
沈清淮聽到這話頷首,他雖擔沈執荑一句義父,卻隻比她大十來歲。年歲不大,但舉止間也是一家之主該有的穩重。
他看是沈執荑一個人出來的,還有些遺憾—原以為陛下會對她有幾分意思的。
不過也是,沈執荑出身卑賤。彆說是她,就算是沈家本家那幾個按著世家貴女教導長大的小娘子,都沒有進宮侍奉的機會。
沈家是商戶,放尊敬了稱一聲南州沈氏,真論起來,卻連江南李氏這樣的小士族都比不得。
回去的馬車上,沈執荑隻是靜靜想著陳習彧說的那兩封信。
陳習彧不是從前的他,可那兩封信她還是想看。她不想稀裡糊塗地活,不論那兩封信寫的是什麼,她都想親眼看看才作數。
“執荑,在想什麼呢?”沈清淮見沈執荑出神,“可是在想陳公子?”
沈執荑搖頭,她半真半假道:“在想李家這幾年,究竟瞞騙了我多少事。”
她是感激過李家的。
當年她私奔未遂,李存願意娶她來保住了她的命。隻是李家人的態度,還有抱琴死後,李存急轉直下的態度,磨滅了她的感激。
沈清淮聽到這話忍住皺眉:“你婆家對你也算不錯。”
他是個商人,在他看來世間所有都能以金錢地位衡量。世子夫人的位置,對於沈執荑而言已經足夠了。
再往上她就不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