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月年歲不大,說話還很跳脫:“早好了,隻是樂大夫不準我拆……對了,主子說我此次任務做得很好,等回京就給我升遷!”
她本就是靠刀劍吃飯,受傷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主子不僅派樂大夫為她診治,還許諾官職,可比先帝在時大方多了。
劍柔被行月的笑容感染,隻是仍舊難掩疲態。
行月想起今日看見樂大夫和葉使君都忙前忙後,有些害怕:“主子,他是不是又犯頭疾呢?”
劍柔聽到這話皺眉:“你從哪裡聽說的?主子好得很,隻是想一個人靜靜,才吩咐我守在門口。”
“哦,那好吧。”行月是個沒心眼的,居然真的信了,“我還想來謝恩來著,看來隻能改日再來。”
行月離開後,劍柔才敲了敲門:“主子,該用藥了。”
裡麵卻沒有如往日般傳來主子溫潤的應答聲,隻傳來一陣杯盞碰撞破碎的聲音。
等聲音消失,劍柔才喚來侍從:“讓藥房的人重新溫藥。”
她握緊腰間的佩劍,才敢推門進去,隻是還沒靠近就聽到主子的聲音:“出去。”
劍柔解釋:“主子,我想把碎掉的器具換掉,免得傷了您的手。”
陳習彧仍舊不許,聲音裡有幾分隱忍:“不必。”
劍柔這才重新合上門,催促藥房的人快些把新藥熬了端上來。
屋內的陳習彧望著眼前的杯盞碎片,以及地上蔓延開的黑色液體,不甘地攥緊手中的陶瓷碎片。
鋒利的陶瓷割開血肉,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淌出,他卻恍若不知。
比起仿佛快被生生撕裂開的頭疼,手上這點疼可以說是微不足道。
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壓下頭疼的陳習彧,隻能無奈歎氣,但他並未鬆開手,而是攥得更緊。
等樂大夫進屋聞到混合著藥味的血腥氣時,還以為陳習彧發瘋拔劍砍人了。
結果走近才發現陳習彧是用近乎自殘的方式握緊瓷片,手臂上也有暈染開的血跡,血從胳膊流下淌了滿地。
而在坐在血與藥中央的陳習彧披散著頭發,或許是因為頭疾,也可能是因為失血,他的臉蒼白的出奇,在血的映襯下顯得詭異。
見樂大夫想靠近,他道:“藥放下就好,你出去。”
樂頤明白陳習彧的意思,主子犯頭疾的時候會控製不住自己,拔劍殺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放下手中的托盤,囑咐道:“主子不願意喝藥,可總歸是身子更重要。”
陳習彧沒答話,樂頤識相地退了出去,臨走前看到陳習彧整個人坐在陰暗處,而不遠處的長桌上堆滿了奏折和文書。
甚至於陳習彧沒有受傷的那隻手也按在一本攤開的奏折上麵。
樂頤歎了口氣,默默關上了門。
陳習彧又獨坐良久,端起藥攪拌羹匙,還沒入口卻驀地想起一個模糊的場景。
他似乎也曾這樣做過。
攪弄羹匙,隻希望手中的藥快些涼下來方便入口。
不同的是,那時他端的應當不是藥,也不是他自己在喝,而是他在喂彆人喝。
隻是他想不起那個人是誰,模糊的記憶也很快消失。
陳習彧把藥喝儘。
他曾給昏迷的沈執荑喂過藥,當時他原是打算把藥灌下去就是。
最後卻熟練地把藥放在唇邊試了試,才貼心地喂給沈執荑。
那時的沈執荑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如雪般化掉,他雖然不理解自己那種行為,卻很是熟練。
就好像,他和沈執荑本該如此。
“劍柔,”陳習彧驀地開口,“傳令下去,明日不走了。”
他想要知道過去的自己和事情,既然停藥也沒用,或許沈執荑就是唯一了解他的那個人。
也是唯一能幫他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