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執荑不敢回身,她隻一路向太平街跑。
她都想好了,等把鑰匙交給嫋嫋,囑托好花閒的事,她就在太平街的渡口乘舟離開南州。
這樣沈執荑就終於完成她的承諾,她也能重新開始了。
她要乘船出南州,然後西入蜀地,那是十七歲的陳習彧想去的地方。
她想去看看那個他口中百姓熱情大方的地方,也想懷著豆蔻年華時最溫暖的夢在那裡終老。
去他的縣公府,去他的報恩沈家,從今天起她沈執荑隻為自己而活。
沈執荑奮力跑過長街,她慶幸自己脫掉了平常束縛她的衣裳。
雖然她隻穿著一件中衣,冷風從袖口、從衣襟,總之是從四麵八方灌進她單薄瘦弱的身子,但至少不會成為她的累贅。
錦衣華服非她願,反而是桎梏她的鎖鏈。
她不知右腳的鞋已經跑掉了,隻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就像小時候她和乞丐打架打贏了,對方卻不願踐行承諾把饅頭給自己,她搶過饅頭就跑一樣。
現在的她腳下不停,好像又回到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幻想貴族們是不是天天吃新鮮饅頭,每天都能穿新衣裳的時候。
耳邊是寒風迅疾和腳踏過積雪的聲音。幸好是晚上,平常人家已然入睡,否則若是白日隻怕瞧著沈家的人追她,其他人都會來幫著攔她。
可她真的好累,她感覺喉頭溢滿鮮血,在喘息間就像是有血將要嘔出。
好累,好冷……
為什麼太平街的路這麼長,長到她都跑了整整二十二年都逃不出去。
她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好疼,真的好疼。
沈執荑也不知道她到底一個人在長街上跑了多久,隻聽得風都靜默,雪也初歇。
她終於跑不動了,整個人重重往地上摔去。
將要落地的刹那,她仿佛聽見府丁們的嗬斥聲,仿佛已經被再次帶回李家待審。
她好像已經能看到李家人以不守婦道的名義將她沉潭。
風雪將她包裹,好像這一刻就是她此生的終結。
可是她沒跌入寒冰重雪,反而摔入一片溫暖裡,這是一個有幾許血腥味但卻無比熟悉的懷抱。
沈執荑有些神誌不清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陳習彧的臉,她喃喃:“快跑!有人在追我!快……”
他垂眸望著她,閉了閉眼,下定決心:“不用跑了,我來了。”
對不起,沈執荑等的那個少年遲到了這麼多年終於來了。
不同於上次沈執荑的胡言亂語,這次她卻隻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陳習彧的手。
他的手很涼,和她的一樣。
她嘶啞著嗓固執道:“救我,那你救救我。”
求你救我一次,隻要一次就好,救我出這腐爛無望的人生。
陳習彧沒回答她,隻是將她另一隻將掉未掉的鞋子穿好。
他抱起她,聲音低沉:“好。”
陳習彧已經拿到了李存手裡的和離書,他再也不用憂慮會讓沈執荑困擾。
他裹緊沈執荑將她抱入懷中,很輕很輕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像年少般珍重。
她眨了眨眼,覺得或許這也是一場夢。
在這一瞬間,沈執荑真的以為那個永遠會護著她的少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