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為階,天作陣。
入此天門,登臨仙。
宋蘅遙望這沒有儘頭的階石,靈氣充沛,縱然是這破敗的身體,在這靈氣衝刷下也不免輕鬆幾分,耳畔隱有靈獸長鳴,呼吸間更夾雜著奇珍異草的藥香,真可謂洞天福地,無一處不彰顯著大宗氣派。
也隻有如此仙門巨擘才能培養這般出色的弟子。
席玉君帶著她一路直入宗門,朦朧靈霧散去,顯露出內裡真容來,山脈連綿,大殿矗立,有身著純白袍服的弟子不經意瞥見他二人,頓時低頭行禮。
“大師兄。”
宋蘅側頭看看席玉君,原還是位大師兄,怪不得如此端方沉穩。
她腕間黑紗輕拂,化作一層薄薄麵紗覆上臉頰,隻露出一雙剔透黑眸,明亮有神,攝人心魄。
小弟子又向她看來,帶著些試探,見她眉眼彎彎,並未作自我介紹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席玉君,欲言又止。
席玉君並未解釋分毫,在他看來,這是他的私事,自是不必多言。
眼見兩人遠去,小弟子才放下懸起的心,他重重舒了口氣,當即繞路向宗內狂奔而去,一路報信:“大師兄回宗了——!”
這話一出,驚動四座,宗內立時炸開了鍋,眾人奔走相告,一時人仰馬翻。
“大師兄回來了?!”
“大師兄!”
“快請小師妹!”
“……”
天玄宗內徹底沸騰起來,耳畔喧嘩不止,身旁的人也眼神炙熱,直勾勾地盯著宋蘅和席玉君,這讓她有些不適。
她眉頭輕蹙,正要說些什麼,卻見席玉君身上靈氣一蕩,眾人如被掐住喉嚨的鴨子般,再也說不出話來,又是一片安靜,隻是那一雙雙眼睛,卻還大大地睜著。
宋蘅勾了勾嘴角:“仔細瞎了自個的眼。”
她幽深的瞳孔轉動,如無情的蛇瞳,正擇人而噬,令人一陣膽寒,當下便有不少人閉上了眼。
此女,絕非泛泛之輩!
仍有一部分人注視著他們,準確來說,是席玉君,或探究或驚訝。
宋蘅若有所覺,微微抬頭看著席玉君,卻見他麵無表情,一手按於非恒劍上,將旁人都視若無物,一副目下無塵的高傲作態。
刹那間,便有一道晦暗視線投來,如一根毒刺,宋蘅警覺看去,正見一人抱劍而行,她收回視線,跟在席玉君身後。
旁人不知,她雖根基破碎,無法積聚靈氣而用,但境界未落,元神遠比這些小輩們強,那些自以為隱蔽的心思,是瞞不過她的。
“大師兄!”
在這難得的寂靜時刻,忽有一人急切趕來,打破這沉默。
明笙笙一襲紅蘿裙,腰墜鳳羽,發簪丹霞,腕上一對白玉琉璃鐲,瑰麗難言,眉間一點丹紅朱砂,靈氣通透無暇,邪祟難侵,眼中情意難藏。
她如一抹流雲自九天而落,撲到席玉君麵前,欣然喚道:“大師兄。”
充滿依賴,更帶著絲絲嬌嗔。
席玉君:“師妹。”
宋蘅看著這師兄妹二人,心下了然。
明笙笙看向宋蘅,心口一窒,問道:“大師兄,她是何人?”
“秘境凶險,所幸得她相救。”
宋蘅笑意盈盈:“喚我宋蘅即可。”
“多謝宋姑娘相救,為天玄宗掌門之女,明笙笙。”她咬咬唇:“既是大師兄救命之恩,自然也為我天玄宗恩人,不知宋姑娘可有所求?”
宋蘅搖頭:“我並無所求,隻怪某人多事。”
雖然這麼說著,可她眉梢卻滿是笑意,哪有半點指責之意,這點仿佛漫不經心的親昵笑意刺痛了明笙笙,她不由地上前一步,不自覺伸手向席玉君抓去,但席玉君退開一步,她的手便落了空。
明明不是大師兄第一次退開,可這一次,不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修,宋蘅。
明笙笙強自按下那些焦急,不斷告訴自己,大師兄一心修道,從不正眼看任何人,定然是她想多了。
可這是大師兄第一次帶人回來。
她咬牙艱難道:“既如此,我便贈予宋姑娘數件靈寶法器為報,不知宋姑娘意下如何?”
“不必。”
席玉君冷淡道:“走。”
他一手拉住宋蘅手腕,不由分說地向前走去。
明笙笙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席玉君的手,一時忘了再說些什麼。
隻有宋蘅知道,這隻手下了多大力氣,許是不讓她掙脫,借此逃開,她的手腕已然隱隱作痛,她看著麵前這人寬闊的背影,雙眼冷然。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樣的人到底有多無情。
縱然粉身碎骨,他的眼神亦不會動搖分毫。
孤峰小院,山壁上滿是總縱橫的劍氣,一路行來,再未見旁人,直入殿內,陳設簡單,無甚繁複內飾點綴,可謂簡陋。
席玉君推開房門,他立於門外,並不進去,言簡意賅道:“請。”
這便是給她的居所了。
宋蘅看著僅有一張床榻的內室,眉梢微揚,帶著些戲謔:“敢問玉君夜宿何處?我初來乍到,唯恐煩擾主人家,惹人不快。”
這地方不大,總共也不過一間廳堂一間弟子房。
席玉君徑直走到廳堂內坐下,雙眼微闔,周身靈氣湧動,就地修煉起來,他是真不在乎這些身外旁物。
宋蘅看了半晌,邁步走入房內。
聽見那輕輕的開合聲,席玉君耳尖動了動,氣息愈發沉穩。
宋蘅坐於床榻邊沿,手下是粗糙普通的床褥,角落更有一床未曾動過的褐色被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宋蘅輕歎一口氣,懶得再打量這無趣的房間,她索性仰倒下去,順手扯開被子,腳一瞪便甩下鞋子,整個人緊緊地縮起來,麵上黑紗幻化成小枕頭被她枕於腦後。
她已經有太久太久沒有休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