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這波浪越掀越大,而後猛然撲下,徹底失控,衝出邊緣,悍然落地,無數水流湧出,急劇加深,淹沒一切,吞噬整個鎮子。
首當其衝的便是劉麻子那間茅草屋,早已被水流衝擊地四分五裂,再難尋到蹤影。岸邊村人早已被卷進這滔天洪水中,雙臂揚起,正在高聲呼救。
似有一聲歎息響起。
隻見波濤上出現一人站立,紅衣明鏡,正是程芸。
程芸:“這些人,值得救嗎?”
厲沉雲默然,他拔出劍,穩住心神,並不理會。
對他而言,旁人倒在其次,唯有程芸,是實打實的作亂厲鬼,當除。
檀青冷笑一聲,毫不留情:“但你確實該死。”
“惡鬼之所以為惡鬼便是因著你未能得道,世間自有因果,人為萬物之本,你又何必一意孤行,害人害己,倘若你就此住手,說不得還能網開一麵。”
檀月皺了皺鼻子,沒有多說。
“人死則不為人,我便沒有道理可講,好生沒理。”程芸慢條斯理地欣賞著底下奔流不息的洪水,有些高興:“今日為我所殺,便是他們的因果,而你們,倘若有這個能力,便來打下你所說的因果。”
她攤開手,坤陰鏡躍躍欲試,其上光華無窮,她的腳下靈力龐大,源源不斷地渡來,在湧動的河流中,宋蘅悄然歸來,沒有引起半分注意,她的手上再次纏上那片黑紗。
就當作程芸出現,這虛影不攻自破吧。
她不能讓席玉君壞了她的事,眼下先讓程芸自己動手也不遲。
“玉君。”
她在神魂中喚了聲,感知到席玉君正在此地。
“恩。”
她得到了一句最簡單不過的回應。
席玉君也確實如她所想的那般沒有再追尋她真正的所在,隻是默默地守護在一旁,一旦厲沉雲等人不支,他便要出手收尾。
厲沉雲深吸一口氣,瞳孔中燃氣一絲熾火,靈氣呼嘯,彙聚於手,檀青則從旁相助,這一遭秘境不過動搖人心,再加上坤陰鏡的莫測之力,而幾次交手之下,他們已然明了,程芸本身並不如何難以對付,不過空有修為,卻難發揮。
而要對付鏡子,必須要趁著狀態尚未滑落到底之時,擊殺程芸,或者,以彆的補充,他們對視一眼,各有成算。
“持而盈之,不知其已,遺咎於己,不保來去。”[1]
“難辭劍。”
劍光灼然,引動氣機,天地靈氣依附其上,攪動風雲,厲沉雲一劍揮下,在他頭上,天際雷聲轟鳴,電光乍現,仿佛要被牽引而來立劈而下,看得人眼皮一跳。
程芸瞬間而退,一掌拍出,森冷陰氣滋滋作響,她手中坤陰鏡滴滴旋轉,鏡中光影紛亂,映照的全是厲沉雲,在尋找他的弱點,趁虛而入。
純白的靈力若有若無,擾亂鏡光,檀青於後周旋,緩解壓力,明笙笙眉心朱砂如血,她一指點出,一道華光自她指尖飛出,朦朧若燭光,打斷坤陰鏡。
檀月則是帶著宋蘅不斷下水救人,縱然她心裡也頗為不憤,可看著這些人在水裡浮沉,麵色痛苦,全然沒了那些作惡醜態,倒真讓人猶疑。
宋蘅漠然地救著人,黑紗化為一條綢緞,將人卷上柳木樁子,她的臉上沒有半分觸動,看上去有些散漫,動作也不及檀月利索,頗有些敷衍。
無論是程芸,還是他們,都被這秘境一葉障目。
繁忙一場,也不過竹籃打水。
“鐺鐺——!”
厲沉雲已經感覺到身上靈力在滑落,坤銀鏡已經開始作用了,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擊殺程芸,否則將變得毫無還手之力。
他大喝一聲:“徐清劍法。”
“渙兮淩釋,敦兮若樸,曠兮若穀,混兮若濁,靜之徐清。”[2]
靈氣徐徐展開,如水擴張,更如山穀聳立,圍攏其間,靈力流淌,緩緩顯露著點點生機,阻撓著坤陰鏡對靈力的掠奪,攻勢為之一止。
“哐哐——”
坤陰鏡旋飛而出,當頭穿梭而過,割裂靈氣阻隔,虛影一閃,四麵八方皆是鏡光,真假難辨,鋒利如刃,劃向他的脖頸,要讓他身首異處。
“鐺——!”
厲沉雲迫不得已回劍擋下,靈劍連連揮動,一一打碎這撲麵襲來的光刃,鏡光破碎,如雨般砸來,他身上登時被劃出無數細小口子,染地一身喜服愈發鮮紅。
見她把坤陰鏡脫手打出,檀青眼睛一亮,這是個機會,在重重疊疊的鏡光下,他悄無聲息地接近著程芸,抬手便打出一枚飛刃,白色如花瓣的飛刀破空而出,程芸驀然回首,躲開這冷不丁的一擊。
“嘶嘶——”
察覺到還有這麼個難纏的人,她身後長長的黑發無風自動,似藤蔓般蜿蜒,又如蛇般靈活,打向檀青,而底下的江水中,也有無數黑影竄出,死死拽著每一個落入水中的人。
“啊!”
見狀,檀月不由得驚呼一聲,這黑影險些將她拽下去。她又想起當時在船上所遭遇的一切,不禁心有餘悸。
一時之間,她也犯了難,頗感棘手。
不止是她,明笙笙亦是不悅地蹙眉,她的法術可沒辦法護住那麼多人。
眼見上方厲沉雲漸漸落入下風,膠著難分,而下方洪水滔天,正衝向陰鏡邊緣,若是等到程芸破了陰鏡,這水便會殃及元城,凶險萬分。
在這須臾間,厲沉雲心念急轉,他看著底下一身紅衣,灼眼萬分的宋蘅,心臟劇烈地起伏,那裡深埋著一粒火種,這火越燃越烈,從胸膛流向四肢百骸。
他隻知道,他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