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二層閣樓的那盞燈像亮在了我的心裡,熄不滅?
晏洋在庭院內踱著步子,看著繁華落儘,眾人離去。他早已鬆開領結,解了幾粒扣子,被他撥亂的發絲掙脫了啫喱水的束縛,垂至前額。
“先生,你怎麼還在呢?” 那位可愛的女服務生換上便服,從漆黑的宅子裡走出。
“你們老板呢?” 晏洋挑了眼樓上,見暖燈暗下。
“哦。應該也快下來了。”
應該快了… …可是我又等了半小時… …
晏洋輕輕敲開宅子的木門,上了二樓,朝著記憶中半小時前有暖光的方向走去。屋內死寂到連口水吞咽聲也聽得清晰,古樸的木質地板隨著男人的腳步聲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如一座被人遺忘角落的古鐘,落著灰塵,悲鳴清唱。進門後,男人脫下外套,將它隨意丟在榻榻米一角。他環視一周,見西玥靠在窗柱一側,月光灑在她的身上,有一刻,晏洋竟然覺得她白若霜雪。
棕色長發散落在漆黑的振袖長袍上,發絲卷曲如擰成花束的細絹混在了綢緞中。一縷月光漸漸捋到了她的臉上,照得她頃刻閉了眼眸,濃密的睫毛蓋在緊致的肌膚上,翹唇抿過一口梅酒,似在呢喃細語。
晏洋落座西玥身側,問她討了杯酒,飲儘,淺淺道了句:“怎麼不聯係我?”
西玥疑惑回望他,微醺的臉頰暈染著一層桃紅:“你在說什麼?”
也是。為什麼她一定要來找我?
晏洋不禁搖了搖頭。
此時,振動音從角落中傳出。頃刻間,屋子被照亮了大半,叫晏洋看清了西玥,她臉上掛著淚珠。
“能麻煩幫我把手機關了嗎?”
“好。” 晏洋起身,止步角落,撿起手機,一連串未接來電,同一個號碼,他直接選擇關機。
“晏洋啊… …” 她輕輕念了聲。
這女人又喝多了,男人歎了口氣,又坐回她身邊。
“你有沒有印象中記憶特彆深刻的戀情?”
沒有。
晏洋不禁抬了抬眉。他印象中的戀情,高中時就是彼此看對眼直接拖進儲物櫃;大學以後,就是直接上床。戀情是什麼?戀情就是一場油然而生的激情與道彆後的那一縷淡淡眷戀,在充實的生活中悄然無息地消退,或者,很快又會被另一場不期而遇的激情衝散。
他覺得那一定不是西玥想要聽的答案。他無奈聳了聳肩,也無奈自己36歲,竟然坐在這裡聽一個女人念叨什麼記憶深刻的戀情。
誰叫這個女人,他有些喜歡。
“就連初戀印象也不深刻嗎?” 西玥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晏洋垂眸凝望她,第一次感覺到他們之間差了八歲。他支起右腿,將右肘擱在膝蓋上,臉頰側了側:“抱歉,真沒記住。”
“真好。或許對男人而言,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西玥說得冷清。她蜷起了雙腿,將下顎靠在膝蓋上,眸子微合,嘴唇上揚。
晏洋無法反駁。
“我好像中了一道奇怪的詛咒。我過往每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沒有撕心裂肺的不舍,也沒有痛徹心扉的背叛,更不曾有豁達淡然的和平分手。因為最後,它們全都戛然而止,隻有不辭而彆。我愛上的人,最後都消失不見了。”
“你都愛上些什麼人了?” 晏洋語氣輕佻帶著一絲嘲諷,隻是那雙原本泛著幽光的眸子頃刻間沒入漆黑,黯淡無光。
“其實,也不算多。” 西玥舉起手,開始掰起手指數數。她嘟著嘴,目光流淌出從未有過的清澈,清澈到仿佛光陰倒退了十餘栽,那裡不曾有任何汙濁。
“這還不多啊,要不要借你一隻手。” 晏洋看著眼前的女人迷迷糊糊來回搗鼓著,輕笑一聲,優雅伸出右手,道:“什麼叫消失不見?”
西玥順勢握上了那隻手,軟糯的細指環住了晏洋的手掌,輕輕念了聲:“就是特麼的全都說話不算話。要沒有這該死的初戀,我早該認清,原來,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相信的,全特麼是坨屎。” 西玥笑中帶著一絲苦澀,她又放開了晏洋的手,將雙手搭在膝蓋上,托住了臉頰。
我的初戀在盛夏並肩去往圖書館的路上,是籃球場邊目光相撞的心跳不止,是座位上從背後輕拍男孩肩膀的期待;是漫天星辰下,圍草堆上的談天談地談人生;也是每一次離彆時十指緊扣、雙目凝望的依依不舍。
是欲拒還迎、故作正經的一次挽肩合影;是幻想每個夜晚在被窩中廝磨耳語到淩晨,是遐想未來某一天在落地窗前彈琴的那個男孩是自己的丈夫;還是羞澀女孩沒有交出初吻和初夜的遺憾。
是男孩愚人節告白後的落荒而逃,是承諾高考結束後在一起的純真約定,當然,最終它還是變成了男孩爽約的不辭而彆。
“你知道嗎?不論表白過的,還是暗示過的,一念之差,一夜之間,這些男人都愛出爾反爾… …嗬嗬… …是我曼西玥不配嗎?我做錯了什麼?還是我生來就是個笑話?” 字句漸漸染上哭腔,再也止不住地如潮汐般的淚水奪眶而出,苦澀。她掩麵而泣,雙肩輕顫伴著急促的抽泣聲,最後整個人埋進散落的發絲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順著絲滑的緞子沿著曼妙的小腿曲線滑落,停在憩在榻榻米之上的那雙玲瓏小腳邊,腳趾緊縮蠕動著,伴著焦灼不安。
晏洋將西玥攏進懷裡,如同安撫一隻無家可歸的小野貓,輕柔順著她的背脊。他回眸瞥了瞥角落邊躺著的電話,輕歎著在情愛中遊刃有餘的他,生平第一次,原來自己還可以不是男主角。
他深深又歎了口氣,靜靜等著懷裡的女人恢複平靜。許久,西玥輕推了晏洋,道了聲謝謝,她散了些酒氣。
“讓你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