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I 人跑了(2 / 2)

夕落而眠 Shadow影子 5027 字 2024-03-30

居夜鶯將黎雲天扛進了電梯間,下到了心外科的病房樓層。電梯一開門,它們迎麵就撞上了李子非。居夜鶯沒有多作解釋,踉踉蹌蹌拖著男人的身子,也不管一臉驚訝的李子非是否接得住,直接將人掛了上去。

“這… …這. …這怎麼回事啊?”

“學長有發燒,就拜托你了。”

一個濕漉漉的人猝不及防貼了過來,李子非體型原本就嬌小,無奈隻能環臂兜起這個男人。然而,很快,黎雲天就自己站直了,他的手下意識往後抓,握住了居夜鶯將離的手,遲遲不願鬆開。

“夜鶯,我和你一起去。”

“學長,你好好休息。我隻負責把老師帶回來,你要好好的,你還要照顧老師。”

居夜鶯不知哪裡來的底氣,當下的她竟然鎮定極了。然而,當電梯門合上後,她卻如一隻不斷泄氣的皮球,腳心發軟,整個人又往後癱了癱。

發尖不斷滲出水珠,嘀嗒嘀嗒,落在了地上,就連心臟跳動的節奏都慢慢與之相和,逐漸快了起來。居夜鶯顧不上進進出出的人群偶有的關切,她直接掏出了手機。濕了的手指觸不上屏幕,她又趕忙解開大衣紐扣,手探入,抹乾,再去點。直到屏幕上出現了一條完整的信息,她才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隻是沒過多久,她又害怕了起來——如果黎雲恒不在那裡,那她又要怎麼辦?如果她去晚了一步,那他們的世界又會變成怎樣?

不想了,她答應了黎雲天,一定要找到黎雲恒。

計程車停在弗裡德裡希皇宮劇院,居夜鶯衝了進去。

胸有成竹的篤定與惴惴不安的隱憂在她的腦海中扭打掙紮著,伴著高跟鞋在劇院大廳敲出的淩亂鈴音,響徹長廊。她不顧一切衝破工作人員的阻攔,在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水痕。喘息聲在居夜鶯的耳畔追逐,她不知跑了多久,終於,她的手觸到了那扇緊閉的門,她重重地推開大門,一道光射了出來。

強光令居夜鶯下意識閉上了眼,耳邊瞬間被跳躍的音符包圍。

漸漸地,她又睜開了眼,在眼花繚亂的萬花鏡像中,她一眼便找到了黎雲恒。

那是一隻純白色的鷹啊,它正翱翔於流光溢彩中,而那流轉的光影是利落動作所留下的唯一痕跡。飄逸的發絲下,居夜鶯隻能看清男人微微上揚的薄唇,它透著隱忍與堅毅,卻是不願放棄。舉手投足間,那冷清高傲的姿態不斷變換著,它們在居夜鶯的眼前轉瞬即逝,卻帶著一種魔力,可以蠱惑人心。那一刻,仿佛居夜鶯閉上眼,就能看見男人藏於發底飽含眷戀的眼眸,它們正在此時,正在此刻,在舞台的最高處,對著世界說再見。

“黎——雲——恒——”

居夜鶯聲嘶力竭,甜美的聲線像是灌注了什麼魔力似的,瞬間穿透了轟鳴的樂聲,定住了台上的所有人。

“停下!都給我停下!” 女人奮不顧身往前衝。

“這位女士,現在是排演時間,公演入場時間是下午… …” 一位工作人員試圖上前阻止。

“閉嘴!” 居夜鶯目不斜視向前邁著步子,濕漉漉的發絲重重垂了下來。她白皙的臉頰上零星沾著水珠,眸子裡閃著深邃的幽光。那堅毅的目光死死鎖住台上的白衣男子,如同黑夜裡的豹子,敢與天鷹作對,誓要將其吞噬。

“居夜鶯醫生… …”

女人越走越近,台上的男人認出了她。

樂聲減弱,眾人紛紛聚了起來,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跟我回去!” 然而,居夜鶯也像是視若無睹。她直接跳上舞台,擒住了黎雲恒的手臂,雙目猩紅,怒斥道。

“這是… …最後一次… …跳完這場… …冬季公演… …我就會回去的。” 黎雲恒喘著粗氣,隻言片語碎了一地。吞吐間,他改說起了中文,像是淩亂的大腦回路再也無法負荷第二外語。

“不可以!你現在必須和我回去。” 居夜鶯同樣回以中文,抓住男人的手使了使力。

黎雲恒憋著力道,定在原地,他一動不動的,隻是那堅毅的眼神卻帶著哀求。

“沒見人這麼不愛惜生命的,你把我的救命之恩當什麼了。” 居夜鶯的另一隻手也攀了上來,拉著男人使勁往台下拽。

隻是,瞬間,她被甩開了。

“黎雲恒,你知不知道,你再亂動的話,不單還會有心臟驟停的危險,可能… …可能還會造成腫瘤碎片脫落、器官栓塞。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居夜鶯漸漸哽咽了起來,她全身都濕透了,也狼狽透了,最後就連眼眶也溫潤了。她委屈極了。

“我本來就快要死了!” 黎雲恒不理智地回應道。

居夜鶯搖著頭,拚命否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相信我們,我們能把你救活。”

黎雲恒的眼眸水霧朦朧,枕在了霧霾藍色的發絲之下。它們像是雲煙嫋繞的湖泊中泛著的小船,明明雙影成對,卻又無法相互扶持。

“居夜鶯醫生,這可能是我生命裡最後一次跳舞了。有始有終,這支舞,我想把它跳完,趁我還能跳的時候。” 男人呼吸減緩,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一切寂靜到仿佛能聽到水珠墜地又濺灑的聲音,雨水、汗水、淚水都混在了一起,快叫人分不清。

這是在為誰憂傷呢,在為誰而努力呢,又是在為誰,不顧一切地獻出了生命。

“老師,哪怕你以後不能成為職業舞者,但是,你還是能跳舞的。” 居夜鶯倒吸了一口氣,卻依舊止不住落下的淚水,最後就連說話也變得輕顫了起來。“就像我,哪怕整個膝蓋都碎了,我的芭蕾舞夢也碎了,但是你看,隻要我想跳了,不是又再回來了嗎。”

啜泣漸起。

“你的戀人,你的哥哥都在等你回去。不要放棄自己,不要這麼早,就輕易地對這個世界說再見。”

“居夜鶯醫生… …”

居夜鶯啊,生命若不放棄,真的能心想事成嗎?

不能呀,真的不能呀。

所以,居夜鶯,你到底說了什麼啊?我到底還是學會了編造吹彈可破的美麗謊言,我還是給了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這一刻,居夜鶯心亂如麻,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恨透了自己。

“老師,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沒有信心再救你一次。那樣的經曆,我不想再經曆了,這太可怕了,我真的太害怕了。”

此時此刻,居夜鶯的身體裡仿佛承載著兩個人的靈魂,她快要支撐不住了。腦海中,那是清晨駐守雨中的葉沐言,捧著想見卻不得見的相思,含情脈脈望著自己。那也是雨中垂眸而泣的黎雲天,與天共鳴,抒發著難以言說的關切與擔憂,隱忍亦無奈。

這一刻,居夜鶯仿佛不再是居夜鶯,千絲萬縷攀附在她的心頭,卻是分不清誰是誰。

最後,她竟嚎啕大哭了起來。

… …

雨還在下,居夜鶯將黎雲恒送回病房。

之後,她一個人去了天台,在雨中,哭到了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