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柏林的冬季來得尤為倉促,去得悄無聲息。
三個月後的柏林,春天如約而至,寒意卻仍未褪。
清晨,在老城區的街道上,隨處可見剔透的冰粒子懶散地躺在路中央。一輛黑色休旅車歇在了路邊,車體和著微風的節奏輕柔搖晃,哼著晨間小調。
沒過一會兒,從車裡下來一個女人,她看上去有些生氣。
那女人氣鼓鼓地揉著淩亂的頭發,轉而扭頭朝著車內瞪了一眼,隨後又挽起袖子看了眼手表,伴著一聲歎息,最後無奈地關上了駕駛座車門。
她踱步至後排車門,頓了幾秒,才伸手去開。隻是,那車門剛開出一道縫,女人卻前傾了身子,又擋了下門。
“米洛,彆人來瘋,小心把你送回去。” 女人義正言辭警告道。
原本還在車內撲騰的金毛犬像是能聽懂主人的話,立刻安靜了下來。一雙渾圓漆黑的眸子無辜地望著女人,最後竟然委屈地哀了一聲。
“聽話,彆亂撲人。你要喜歡我朋友,蹭蹭他們就可以了。乖一些,這樣才能經常帶你出來玩。” 見金毛犬突然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女人一個沒忍心,隻能又沒好氣地安慰了起來,語氣軟糯到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
汪——
這下,小家夥開心了。
一聲嘹亮乾脆的犬吠聲傳來,如同契約達成的號角被吹響,女人終於敞開了車門。金毛犬歡樂地抖了抖身子,小步跳下了車。它蹲在路邊憨憨咧著嘴,像是歡喜於和主人冰釋前嫌。
這時,哢嚓一聲,從街邊的白色小洋房裡出來一個人。她一手提著桶裝水,一手捧著大紙袋,見到女人與狗,便燦爛笑了起來:“夜鶯,抱歉,你來很久了吧… …你怎麼租了輛那麼大的車啊。”
“李子非啊,你準備得可夠久的,帶那麼多東西啊,我們吃得完嗎?” 居夜鶯扭頭瞥了一眼,愜意一笑。下一秒,她朝著休旅車後備箱走去,準備挪出一些地方。“要把這隻小家夥帶出來,就隻能問我哥借車了,沒得挑。”
女人間一來一回的對話在靜謐的晨間小道中,聽著格外悅耳。美妙的嗓音縈繞著清脆的鳥鳴,腳邊的金毛犬便開始有些蠢蠢欲動了。起先,它隻是在原地歡脫蹦躂,轉著圈圈,豈料突然脖子一扭,就這麼輕鬆地抽掉了居夜鶯手中的繩索,緊接著那小家夥吠了一聲,便毫不猶豫地朝著李子非奔去。
出爾反爾。這乖孩子形象才保持了沒幾秒,一下子就原形畢露了。
啊——
嬌小的李子非就這樣毫無防備地被撲倒,東西散落了一地。
李子非抬頭,一陣怒視,無奈犀利的眸光在金毛犬熱情的舔舐中又不爭氣地軟了下來。她心中的憤怒僅僅隻維持了幾秒,最後隻能無可奈何,又哭笑不得。
“抱歉啊,米洛就是有點人來瘋,還特彆喜歡撲倒美女。” 居夜鶯哼笑一聲,說得有些隨意。她匆匆往李子非這裡趕,滿眼卻隻有散落一地的食物。她俯下身子,撿得歡快,全然不顧身側嬌小的女人是如何被體型龐大的寵物繼續騷擾。
李子非也不著急起身,反倒朝著米洛抬眉,回以一個深情的擁抱。待到金毛犬完全安靜了下來,她才機靈地跳了起來。這一來一往的肢體語言交流後,米洛終於開心地嗅起了李子非,繞著她轉圈圈,像是交到了一個不錯的朋友。
“現在可是風信子花季,怎麼突然想去哈勒森林?去那裡看花?你向來不喜歡湊這種熱鬨的。” 李子非輕拍了拍米洛,望向了居夜鶯。
“聽說那裡藏著一家餐廳,還不錯。” 居夜鶯將東西整理好,擺進後備箱,直接上了駕駛座。
“那要好吃成什麼樣,值得你親自開車幾小時。”
李子非邊說邊打開了副駕駛座車門,豈料,她半個身子都還沒鑽進去,就被尾隨的米洛咬上了衣角。
還真把它忘了。
無奈,李子非隻得關上副駕駛座的車門,和米洛一起坐在了後排。
十分鐘後,車停在了醫院公寓樓下。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一襲米白色針織上衣,斜搭著一個灰色背包,佇立在一顆怒放中的櫻花樹下。落英伴著清風掠過他的臉頰,他劉海長了些,微微在額間輕拂,看著慵懶卻矜貴。
居夜鶯降下副駕駛座的玻璃窗,輕念一聲:“久等了,上車。”
黎雲天抬眸,點了點頭。
“黎醫生,你和米洛坐吧。”
這時,後座車門卻突然彈開,從那裡探出了一張狡黠的笑顏。順滑的黑發隨即傾瀉而下,李子非甜美邀請道。
麵對李子非一如既往皮笑肉不笑的神態,黎雲天習以為常。他心領神會笑了笑,點了點頭,緩緩走了過去,極為紳士地幫李子非開了車門。
隻是沒想到,李子非是出來了,但卻怎麼也塞不回米洛這條金毛犬。任憑李子非坑蒙拐騙,最後連踹狗屁股都用上了,米洛依舊不為所動,仍死死粘在女人的腳下,憨態可掬。
“李子非,米洛可不能坐副駕駛,你抱著也不行,自己想辦法。” 居夜鶯的笑意中參雜著幸災樂禍,她瞥了眼電子時鐘,又催促了一聲,“快點,還要去接人呢。”
“再等一下,我和米洛好好說。” 李子非蹲下身子,對上一雙炙熱又無辜小眼神,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給你十分鐘,我去次便利店。”
“需要幫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