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I 事後的尷尬(2 / 2)

夕落而眠 Shadow影子 3957 字 2024-03-30

他在映滿彩霞的落地窗前,一眼望穿一抹剪影,她高雅而恬靜,是如墨水粉上的點睛之筆。

這是黎雲天第二次在舞蹈教室見到居夜鶯時的樣子,不同於第一次雲霧繚繞中的悠揚舞姿,此時的居夜鶯看上去更羞澀、拘謹了些。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居夜鶯在落日下回眸凝望自己的眼神,它充盈著無儘的期待與感懷,即使那女人也戴著黑色口罩,可久彆重逢後的喜悅仍是止不住地漏了出來。

看到這樣的居夜鶯,黎雲天竟然有些緊張。

“抱歉,我動作忘記了,讓我回憶下。”

“哎呀,錯過節拍了,重來。”

這就是黎雲天第一天的糟糕表現,幸好假期綜合症可以充當一個最完美的借口。加至黑色口罩是天然的屏障,掩蓋了黎雲天低沉微顫的音色;帽簷,也遮住了他止不住偷瞄居夜鶯的閃爍眼神。

他鬆了一口氣。

後來幾堂課,黎雲天試圖變得更親切些,起因是黎雲恒傳話,說是學員覺得老師最近不太親切。

隻是,一個三十來歲整夜和新生兒打交道的大男人哪懂得什麼叫不太親切,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拚了命地陪著學員跳了一遍又一遍。

他還察覺到了舞蹈教室裡的居夜鶯很害羞,像是跨出了舒適區的孱弱小獸,警惕卻又善於隱匿。這個不一樣的居夜鶯,明明身姿高挑依舊,看起來卻又顯得嬌小可人。那女人專注的眼神不見半分清高與傲嬌,卻透著滿滿的堅毅與執著,是她,卻不似她。

她迷人,變幻莫測,甚至有些神出鬼沒,叫人看不見,卻又時時想見。

於是,黎雲天開始刻意改變站位,演示舞蹈,好讓這個神秘的女人看自己能看得更清晰些。慢慢地,居夜鶯越跳越好了,也更願意挪到前麵一些的位置。漸漸地,他們能合拍共舞了,甚至更有默契了。每每那時,他們的眉眼都會彎成好看的弧度,他們透著落地鏡看著對方,仿佛那裡就隻剩彼此。

隻是,隻有黎雲天清楚,居夜鶯之所以那麼開心,因為在她心中,與之共舞的那個人,叫黎雲恒。

再後來,黎雲恒的病症開始變得明顯,黎雲天的眉間也漸漸愁雲不展。那時,親切不親切,他便再也顧不上了。他的心裡就隻剩,黎雲恒健康不健康,還有居夜鶯,快樂不快樂。

至於為什麼他要改掉黎雲恒的舞蹈動作,那是因為,在醫院樓下的咖啡館裡,他知道了居夜鶯左側膝蓋有傷的事,於是第二天的舞蹈課,他便將所有重心在左側膝蓋的舞蹈動作,全都改掉了。

我到以色列了。

手機在居夜鶯的掌心微微震了震,將她從遊離的思緒中抽離。時間流淌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又凝滯於日光下一身白色單衣的女人腦中,竟然一個不小心,過了正午。

居夜鶯指尖微顫,敲下的字符被抹去了無數次。突然,又一聲鈴音令她猝不及防,她在慌亂間,秒速接起。

電話兩端,一度隻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到以色列了,這裡很安全。” 許久,一陣低沉而穩重的音色傳來,沉澱在喧鬨的背景聲中,不緊不慢重複著簡訊的內容。那抹如大提琴低吟淺唱的語氣中還隱約透著心虛的遲疑,也是大提琴主人的局促不安。

黎雲天從不畏懼耶路撒冷動蕩不安的局勢,他義無反顧地來了,站在空曠的機場大廳,卻是在擔驚受怕中撥通了電話。他多麼害怕電話那端的女人將自己認作趁人之危的無恥之徒,卻又不敢魯莽地去解釋自己輕薄了一整晚,最後卻什麼都沒發生。

這太丟人了,男人的自尊心說。

“嗯。” 居夜鶯幾經思考擠出一個回應,這時,她竟然在擔心自己在對方眼裡是否落得了隨便與放蕩的汙名,雖然她並不是,但怎麼好意思再去解釋。

“等下,我會和劉教授搭車去加薩,據說那裡信號不好、不太穩定… …” 男人繼續道,語氣略顯乖巧,恨不得將自己的行程儘數告之。

“安全嗎?” 女人打斷了男人的話,焦灼中透著擔憂。

“很安全。無國界醫生是中立的,有安全守則,也與交戰雙方達成了共識,不擔心。” 一輪歲月靜好的淺笑從黎雲天的嘴角蔓延至下顎。他的談吐雖平和,但心口卻多了絲暖意。

“以色列是不是還沒有停止對加薩的空襲?”

聽上去,這小傻瓜還沒完全放心。

黎雲天走出機場,仰望廣闊無垠,湛藍色的天。天的視野儘頭點綴著些許白雲,以淡定從容的姿態浮在了空中。男人眉眼微微上揚,精雕細琢的唇瓣還留有意猶未儘的淺笑:“嗯,還沒停止。不過,無國界醫生的救治區域禁止所有武裝武器。”

他這是… …被人牽掛了嗎?

說完,黎雲天又抿嘴笑了笑。

“雲天,我們要上車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催促,叫居夜鶯的眉頭也跟著蹙了蹙。

“夜鶯。” 男人輕喚了一聲,似水柔情如潮汐上漲,化作一潭清澈的池水,蕩漾著微波漣漪。刹那間,喧囂塵埃洗淨,萬物一塵不染,四周寂靜如夜,隻聞男人沉穩的吐息,纏在了女人的心房之間。

“抱歉,這個決定,我應該提早告訴你的。”

居夜鶯微怔。

“不過,以後不會了,我不會再這樣,不辭而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