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雅麗看了一眼表,打斷她:“應該已經走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我們有群規,平時可以互相支持,但是誰如果已經決定好要走,彆人不許勸、不許攔、不許評價、不許告密,我們都發過誓,違反的話下輩子……生生世世都得做人。我們隻是在幫她完成願望。”
“她的願望……”
“你好好看了沒有啊?不是第一章就寫了,她的願望是當個作家,寫王八蛋!”楊雅麗避開她的視線,不耐煩地望向窗外,“還有,隻有大米跟她有過聯係,老師你問我沒用。動動你那插花的腦子想想,我要是知道得多,不得跟米糊一樣把自己吃進醫院?還會坐在這等你們問?”
趙筱雲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理不清頭緒,辦公室裡隻聽得見掛鐘的“滴答”聲。
“所以大米吃安眠藥,是為了給‘螃蟹’留出離開的時間。”
“作者總要親眼看見自己的作品打‘已完結’吧。”楊雅麗一聳肩,“你就跟警察說,讓他們等大米吧,她睡不著不是一兩天,安眠藥吃很久了,不會把自己吃出問題的,明後天應該就能回答問題。”
“可那就來不及……”
“那肯定的,”楊雅麗忽然笑了,“她早想好了,她要是不死,誰還會把她當回事?我就不敢死,隻敢在胳膊上劃兩刀,有人管我嗎?”
趙筱雲:“不是……”
楊雅麗再次打斷她:“怎麼不告訴學校老師?老師有什麼辦法,隻能轉告監護人。那讓監護人給你報警啊,不是有媽媽嗎?媽媽說了,沒這回事,孩子學習壓力太大,吃著治神經病的藥呢,胡思亂想——十八歲成年了,自訴啊,那你有證據嗎?哦,沒有。有傷嗎?也沒有,怕不是自願的?大米那裡不是有資源嗎?為什麼不用網紅團隊曝光?廢話,哪個傻逼會沾這種事啊,連個錘都沒有,到時候惹一身騷,以後再關聯上什麼黑詞條怎麼辦?”
趙筱雲一肚子話,全讓那女孩自己說了,一時無言以對。
“你為什麼告訴我?”
“突發奇想。”
“啊?”
“我是後來加群的,他們以前群解散了,因為出了‘喇叭男’那事。大米他們說那事沒有公開,裡麵還牽涉好多未成年,影響不好。我就想,我們這種不是像‘□□’一樣麼,你們乾這行的應該都收到過內部文件吧,提醒注意學生安全使用網絡什麼的……當然,確實隻是我異想天開,當時說出來,群裡就沒什麼人響應。我們其實是想用蝴蝶妹妹的粉黑發散的,扒大了再直播個割腕把警察招來,這多熱鬨?肯定好多人圍觀。這事是讓大米操作的……她知道螃蟹是誰。大米說,這個群裡的人沒幾個混得像人的,推文也推不出去,不靠譜……我隻是隨便試了試,沒想到你還真看了。”
楊雅麗頓了頓,又說:“更沒想到,最後三章剛發上去就被鎖,警察那麼快就找上大米,還得讓大米提前進醫院受罪——是我不對,我出餿主意了,老師你反應快得不正常。”
趙筱雲:“……”
她是個混子,她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壓根也沒聽說過“喇叭男”。
這時,趙筱雲的電腦屏幕上閃過幾條信息,是黑貓警長補充的。
趙筱雲餘光瞥見,心裡忽然掠過一個念頭:“你為什麼要出這個主意?”
楊雅麗一愣:“什麼?”
“‘蠟筆’也是你,對不對?”趙筱雲一手心冷汗,她看也不看地抹到自己腿上,“蠟筆在文下的留言是給我看的,你怕我看不懂……”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老師。”楊雅麗冷冷地打斷她,“那些粉粉黑黑們傻了吧唧的,沒人帶節奏,他們掐都掐不到點上……”
“不,不是,”趙筱雲盯著女孩的眼睛,有點語無倫次,“你其實……你是發現我居然真的看了,想知道如果我看懂了,我會怎麼做,對不對?你想知道我會不會站出來保護你……你們……”
楊雅麗:“你想多了。”
趙筱雲:“……”
好一會兒,楊雅麗又輕飄飄地說:“不過隨便,你願意怎麼想我也管不著。老師,不用跟我較勁了,我真的不知道螃蟹的三次元信息。”
趙筱雲心說扯淡,黑貓說《當鬼》那篇文裡全是三次元信息。
但她實在是已經心神俱疲、黔驢技窮:“那……給我看看你們的群,行嗎?”
楊雅麗嗤笑一聲,慢吞吞地掏出手機:“置頂的就是——你看也沒用,我們都會刪記錄,有的人還聊完就刪群呢——你想看內容得找人複原,再說她真的不在群裡透露三次元。”
趙筱雲接過來,聊天記錄裡果然空白一片,她很快找到了“螃蟹”,點進個人資料,發現裡麵一片空白。
“螃蟹”的頭像是一張卡通畫,畫上有兩個女孩,左邊人的臉被塗黑了,右邊人圓臉戴眼鏡、有點雀斑,正衝鏡頭比剪刀手。
頭像的圖片有文件名,叫“不存在的小天使”。
趙筱雲是社交媒體深度用戶,一眼看出這張畫是照片改的,截下來發給了“黑貓警長”。
幾分鐘後,卡通畫通過繆妙轉到了民警老王手上,老王已經趕到平安二中,很快傳回了照片原版:是一張兩個少女的合影。
“錢莉認出來的——右邊那小眼鏡就是錢莉,旁邊被塗黑的這個是陳曦。”
但為什麼小天使“不存在”?
繆妙問:“錢莉和陳曦最近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她倆鬨了什麼矛盾?”
搞不好是陳曦失蹤的導火索。
老王說:“沒有啊,他們老師說倆人挺好的,小女孩見我害怕,一直問怎麼了,哭得稀裡嘩啦的……哦對,還有你問的日記,錢莉說沒見陳曦在學校寫過日記,但她偶爾更新什麼……什麼空間?網上的玩意,等等我拍給你看。”
老王掛了電話,很快發了幾張照片過來,繆妙點開圖片看了一眼,血壓就躥上去了。
“20X6年3月17日
我都十一歲了,感覺自己好老了,唉!”
“20X9年5月13日
開幕式大成功……上初中以來沒這麼好過。”
“20Y0年3月17日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一輩子都不想再去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質問誰,吐了。
今天還是我十五歲的生日……雖然我已經活夠了。”
“20Y0年5月1日
我抽不出來自己的血,隻有嘔吐的時候,仿佛還活著。”
“20Y2年 1月1日
今天是新的一年了,我一直熬到零點……我今年賺了兩聲新年快樂。”
……
樁樁件件,整整七年。
繆妙捏著手機的手爆起青筋:“王哥,把她後爸‘請’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