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的。沈哥,你是城裡人,這裡天大地大,人都各過各的,但村子裡不一樣,從村東頭第一棵樹,到村西頭的最後一畝田,這就是整個世界了。我們坐在深井裡,隻能看見頭頂的一小片天,一口唾沫一顆釘,是能砸死人的。”
“我也不是沒想過其他辦法。半年前,有個開店的姐姐,掙了錢,張羅著給村裡修了條路,我當時也想著節衣縮食捐一筆,可後來呢,路是修了,情卻沒人領,村裡人人罵她張揚,連帶著父母弟妹,都和鄉親們翻臉了,她都如此,何況是我呢?”
求美說罷,出了會神,捧起熱茶默默飲了一口。
“村裡的事情,隻能通過村裡的規矩解決。我做了不光彩的事,想回家,隻有這一個辦法。”
“不是這樣的,你這種想法不對!”沈癡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猛地站起來,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屋裡亂轉,然後一把拽起求美的手,“跟我走,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
他力氣驚人,頭腦一熱便沒了分寸,求美本就瘦弱,這一下被扯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任勇忙將她扶起:“沈哥你要去哪兒?”
他要去找朱莉婭。
但求美的膝蓋磕破了個口子,血順著小腿往下流。沈癡不得不冷靜下來,讓任勇替她包紮,自己跑去僻靜處,給朱莉婭打電話。
開頭第一句話就是:“你在哪兒?”
朱莉婭正指揮著人,將房間的家具一一搬出去:“還能乾嘛?給你擦屁股。”
“什麼?”
“是劉三順,他突然要把房間轉租出去,說定居韓國,再也不回來了。本來這事我是不想管的,但容易說欠劉三順個人情,我想多半是你的功勞吧?”
“不是我。”沈癡倍感冤枉,“是吳執。他把三順他媽又燒了一遍。”
“哦?那焦黑的鬼沒了?”朱莉婭撫掌大笑,“好好好,一天到晚冒火苗子,燎得8樓牆壁黢黑,隔一周就得上一遍油漆,我早就煩死了。”
“我也不知道她消失沒有,總之吳執是給了她一符。”
“吳執出手,想必是沒有問題。”朱莉婭哼了一聲,“算這小子做了點人事。”
沈癡回頭往求美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扯這些,我有事找你,很重要的事。”
沈癡將求美的事大略說了說,朱莉婭歎了口氣:“確實可憐,但她要是打定了主意,我勸也是沒用的。”
“那總要勸了才知道。你之前跟我說的話,我都聽進去了,她看上去可比我聰明多了。朱莉婭算我求你,這種事吳執和容易是理解不了,也不想管的,我隻能找你。”
“我會去的。”朱莉婭看了眼表,“給我十分鐘,我們在一樓大廳碰麵。”
她掛斷電話,繼續清點物品,房間慢慢被搬空,屋裡隻剩朱莉婭一個人。她剛要出門,卻聽見一陣滴滴滴的響聲。
是煙霧報警器。
朱莉婭疑惑地掃了眼這空蕩蕩的房間,伸手摳下報警器的電池,離開了。
角落裡,一個焦黑的人影一閃而過,帶著濃重嗆人的煙味,順著門縫向外散去。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分外安靜,地上憑空一串黑色的腳印,不多時,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舊的腳印被風揩去,新的腳印又在下一處出現,含混的聲音幾不可察,似乎是一個人的名字。
“三……順……”
而此時,沈癡正領著求美,向大廈走去。
“沈哥,小勇哥已經把錢退我了,這個還你。”
沈癡沒接過那疊成三角的黃符:“你拿著吧,這是真東西,據說辟邪的。”他左右張望,不見朱莉婭的身影,轉頭交代求美:“我上去找人,你在這裡等我。”
“沈哥。”求美慌張的拉住沈癡的衣角,“你彆留我一個人在這兒,我害怕。”
沈癡思量一番,覺得802更不安全,於是安撫道:“你放心,我五分鐘就下來。”
他看了眼求美塗滿紫藥水的膝蓋,自告奮勇:“我去給你找個凳子。”
求美來不及阻止,看著他進了大廈,想跟上去,又實在害怕。
大廈南北貫通,風吹過來,一陣陰涼,即使在太陽底下,也忍不住讓人打寒戰。外麵的陽光越是燦爛,那入口就顯得越發黑洞洞的,張著一張大嘴,像是吃人的怪物。
最令她不安的是,空氣中莫名裹挾著一陣刺鼻的煙味,不像是尋常人家的煙火氣,而是骨肉被燒焦的臭味。
她將那片符咒攥著手心,祈求神明的庇佑。求美不知這是不是她的錯覺,因為她驚異的發現,那符咒似乎在回應她,一陣陣的發著熱。
這讓求美稍稍安了些心,她向身後看去,大門外,街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雖聽不清,但遠遠看去,是那麼的親切,熱鬨,安全。
她鬆了口氣,回轉過身。
一張焦黑的臉,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