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相信,走過驚濤駭浪,曆儘劫數,嘗遍百味之人,會更加生動乾淨。
宋亦溫便是這樣的人。
離淵四年赤龍城
春日的都城無處不生機,青龍街上集市如潮,這兒一家賣包子的,那兒一家賣簪花的,吆喝聲鬨了滿街。
五花八門的商鋪延道兩旁排開,樓閣玲瓏,華燈絢爛,無處不彰顯著龍城的氣派。
二人混在人群中,飯館的菜香、路過姑娘身上的脂粉香撲麵而來,宋亦溫抬眼望去,十裡長街儘頭,千層石階之上,是威嚴聳立的王城。
他止住步子,望著前方,微微出神,玄風也跟著停住腳步。
陽光勾勒著少年的輪廓,挺拔如鬆柏的身板,一身白衣超然,襯得人清雋脫俗。
一隻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殿...公子?”玄風背著劍,眉微蹙,朝赤龍王宮挑了挑下巴。
“彆發愣了,該去見國主了。”
赤龍城...宋亦溫垂眸,暗自攥拳。
五味雜陳。
他擅於隱藏情緒,連自己的性子都克製的極好。須臾,那修長的手已鬆了力道,再抬眼,已是滿麵漠然,連聲音都帶著寡淡,他踏向王城的石階。
“走吧。”
赤龍國有四大諸侯,以北定國宋興德為首,分彆是風儀國風無濟,齊欞國齊陽君,藩籬國賀建鄴。其中以北定國國力最為強盛,風儀國居次,堪稱赤龍城左膀右臂。
北定有言:跋扈陰狠宋世瑾,溫潤明珠宋亦溫。
說的就是北定國的二位殿下。
大殿下從小千嬌萬寵,又是長子,性子縱些,肆意橫行,是個強硬霸王性格;而二殿下性子內斂,又自小愛讀書,頗為沉穩些。
離淵二年北定侯出征蠻荒,惡戰險勝,回朝途中遭人暗算,身死沙場。
同年,北定侯安源莊子上遭死士突襲,府中家眷與影衛拚死抵抗,香消玉殞。待禁軍抵達,隻尋二子存留於世。
二年春,北定嫡長子宋世瑾繼位。三年後,赤龍國主憐其家門不幸,特召次子宋亦溫進京,修府邸,待加冠,封光明侯。
凶手消失的無影無蹤,知曉內情之人接連死亡,一樁命案猶如天方夜譚,無果而終。北定內政自此動亂,風雨飄搖。
國境之外,作為中心國的赤龍國和三個屬國並不關心北定宋君究竟如何身死。
淩駕於四屬國之上國主隻是在意中央的權力因此更加堅固,以及三國君主沒有北定的壓製可以乘機發展。
家破人亡,寄居人下,縱使皇恩浩蕩,又有何風光?
“參見國主。”
一簾之隔,宋亦溫規矩行禮。
龍椅之上的國主華服傍身,雖近暮年,眉宇間卻還是十分威嚴,英明神武,身上威壓令人膽顫。
大殿之內金碧輝煌,侍女低眉順眼站在國主兩側,儀態極為規矩。
太監亦是一副恭順的樣子,宋亦溫卻敏銳的覺出大太監探究的意味。
宮規森嚴。心思縝密。
宋亦溫在心中評價道。少年的手仍維持著行禮的姿勢,一動未動。
直到簾後的君主出言。
“亦溫,快起來,快起來。”
國主身體微微前傾,抬手示意,打量著此間少年,雙眼含笑,抬手虛虛一比道:“都長這麼大了,樣貌也是愈發俊朗。”
“孤已將你的光明侯府修好了,你就暫且先安心住下。”赤龍國主略思索,又道:“待入秋,便與皇兒一同進仗劍峰修習。”
語畢,帝王抬眼,不落痕跡的觀察著少年的神色。
宋亦溫仍未抬頭,頓了片刻,微微拱手,更低了低身子,不卑不亢答道:“謝國主,國主仁心。家父身隕,召亦溫進京,亦溫已是十分感念,斷不敢與皇子公主享同等高待。”
國主默了一會兒,又似是滿意,大笑幾聲:“好了,你也是北定的二皇子,不必如此自謙,就依孤所言,退下吧。”
“是。”
殿外陽光有些刺眼,宋亦溫不禁抬手擋了擋。
應是通過了赤龍國國主的試探。
宋君隕落前,北定國國力強盛,隱隱有與龍城抗衡之勢,若非宋君忠心不二,收斂鋒芒,恐怕如今在這世上,就無北定二字。
國主多心,如今詔宋亦溫進京,無非是趁北定新王繼位,根基不穩之時,借憐憫之引,削其羽翼。
皇子變世子。換句話說,自己就是個人質,抑製北定的人質。
長路漫漫,還有未做之事。他必須學會示弱。
玄風望著一片繁華的龍城,一臉失落。曾幾何時...北定都城也如此熱鬨非凡,宋君愛民如子,宅心仁厚。
作為二殿下的侍從,宋君對他也沒有擺出主子的價態,對他更似親生父親般的好...
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