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夏油傑淡淡拒絕,起身離開。
“搞什麼嘛,差著幾分鐘嘛。”五條悟嘟囔著,舌尖舔掉唇邊黑乎乎的巧克力醬。
茶色玻璃門被推開,夏油傑衝他揮揮手,轉身走進張開黑暗大口的夜色中,隻剩門上精巧的風鈴搖晃著發出清脆鈴響。
*
“叮鈴鈴鈴~”
五條悟被喋喋不休的鈴聲吵醒,他閉著眼,看也不看就接通電話。
耳畔是夜蛾正道焦急的聲音:“悟,現在回高專,有事情跟你講!!”
“睡覺勿擾,明天再說。”
夜蛾正道幾乎是吼到破音:“關於夏油傑的,現在過來聽到沒有,任務還是彆的什麼都先推掉,十萬火急!!!”
“……是失戀抑鬱嗎?不用管他,過兩天就好了。”五條悟埋在柔軟潔白的被褥裡,被困意綁架的身體昏昏沉沉。
“夏油傑任務叛逃,殺死普通人,現在正在確認情況!”
五條悟混沌的大腦驟然清醒:“弄錯了吧!你說誰來著,西遊記?”
對麵利落地掐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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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執行任務,殺光全村112名居民,然後躲了起來。”
“傑的老家已經人走樓空了,但是從血痕和殘穢可以推斷,他恐怕對雙親也下手了。”
“根據咒術規定第9條,判定他為詛咒師並需將其處刑。”
腦海裡回響著夜蛾正道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像是被惡狼追趕,逼迫到呼吸都變得急促,詫異而憤怒的渾身戰栗。
怎麼可能啊!!
半天前他還見過傑,除了分手失戀、有丟丟沮喪根本沒有絲毫異常!
平靜的、坦然的、溫柔的傑,和夜蛾老師描述中屠儘整個村落、殺死雙親的詛咒師判若兩人。
明明還約小喵見麵啊,這種人怎麼可能會……
五條悟忽得反應過來,為什麼必須見麵,有什麼話必須當麵說,除了宣告分手之外,是不是準備像對待父母一樣將網戀女友……
“沒能見麵,也許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他渾身的血液像是凍結了般,從內部凝固成堅硬鋒利的冰碴子,重重刺穿虛軟的靈魂,留下不可磨滅的可怖洞隙。
【原來傑是想殺了“他”】
小喵很好,他很好,咒術高專很好。
傑卻對小喵說分手,離開他,背叛高專,殺死包括父母在內的普通人。
怎麼能一邊說著很好,一邊肆無忌憚辜負這份“好”呢?!
蒼藍眼瞳中燃起熊熊烈焰,洶湧崩騰的怒火湮滅了五條悟的理智,支配著身體高負荷地疾速奔跑——必須找到傑,討一個解釋!
他跑到陌生的京都轉了一圈又一圈,憤然地打攪每一個相似的背影,從月下柳梢,到旭日東升,再到日落西山、月明星稀。直到弦月高掛西方,被露水浸染的衣物濕噠噠粘在身上,他才頹然地停下腳步。
五條悟佇立在燈光黯淡的深巷,漠然地注視著周遭滿身酒臭東倒西歪的傷心人。
他走進最後見到摯友的咖啡館,此時好聞的咖啡香氣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烈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和醉人的糜爛酒氣——白日寧靜的咖啡廳,到了深夜便化為醉生夢死的音樂酒吧。
五條悟坐到17號桌,將杯中色彩絢爛的液體一飲而儘,直到空酒杯多到數不清,他才混沌地抹去唇邊殘留的酒液,抻著兩條長腿,趴在過分矮的桌子上睡著了。
*
十年後——
2017年平安夜,天空沒有浪漫的雪。
溫熱的鮮血在數九寒冬快速失溫,乾涸成枯萎脆薄的血點子,被呼嘯的北風一吹,碎成細末飄走了。
五條悟在小巷裡坐著,一動不動像是和周遭融為一體。他的身側躺著個人,白色裡衣被血汙浸濕,露出被齊根斬斷的右臂,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時間太久,可怖的創麵僅滴答著粘稠的鮮血,看上去沒有半點生命活力。
歡快的鐘聲打破寂靜,也打破了靜止如畫的五條悟。
五條悟借著發麻無力的雙腿站起身,垂著頭注視著身旁黑發披散,麵容清雋的男人——像是睡著了,纖長的眼睫打下一小片陰影,古典俊美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攻擊性。
“聖誕快樂。”他的聲音極輕,像是怕驚擾到小花或者蝴蝶或者任何脆弱而美麗的事物。
他彎下腰,抱起被他殺死的唯一摯友的屍體,很冷,仿佛是在胸口放了塊冰。他卻像感知不到溫度似的,將那人又往懷裡攏了攏。
——如果一切能重來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