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在一場夢裡。
夢裡是茫茫的大霧,見到的人、看到的景都朦朧而抽象,他有時是主人公身臨其境,有時又像是隔岸觀火的局外人。
初次碰見咒靈的好奇,分享給家人後被怒斥的恐慌,被父母丟在老家時撕心裂肺的哭喊,與同齡人格格不入的孤獨感。
他以為早已丟掉的無用的記憶和情緒,在這場夢裡,清晰得毫發可見,濃重的感同身受。
夢中的主人公從白嫩包子臉漸漸變為清雋少年,他漸漸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將那些異於常人的特質表現出來,做個溫和知禮的優等生。父母將他接回驕傲地向旁人炫耀,沒聊兩句的同學簇擁到他身旁,儲物櫃裡堆滿了漂亮的女孩偷偷塞的情書……
他笑著接受所有好意。
可他知道,他們喜歡的隻是偽裝成普通人的他,而並非生來與咒靈糾纏的自己。
後來,被告知存在容納他這種人的學校,那裡,咒靈的存在無人不知,沒有人會指著他的鼻子責罵他,沒有人會用看待異類的表情孤立他……他們說他很強,是同伴,有著保護弱者的珍貴才能。
他們說——他是咒術師。
所以他不顧勸阻來到咒術高專。
在這,他遇到能交托生命的朋友,挑起大梁保護他們的教師與前輩,朝氣蓬勃的活潑後輩,還收獲了一段甜甜的愛情。
一幀幀畫麵交織穿梭,人生的走馬燈不過呼吸間,理智告訴夏油傑他沒有後輩與戀人,但濃烈灼熱的情感拽著他跌入夢境。
他看不清女孩的容顏,但不明的記憶指引著他——
她是個活潑可愛的普通女孩,明明看不見咒靈,卻無條件相信自己的一切言論,她不會因未知而恐懼,而是堅定地對未來懷抱希望,她從不自怨自艾,包容著世界無限可能,也包容不一樣的真實的他。
可惜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才是主流,他們的故事注定以惡龍殘殺公主為終。
惡龍決心消滅所有人類,不再為弱者的喜怒哀樂而牽動情緒,不再為保護弱者而舍生忘死。因為所謂弱者,正是將他和他的同類視做異端的存在,是群持弱行凶的劊子手。
他決心斬斷與人類的全部羈絆,斬斷所有會讓他柔軟,讓他留戀的東西,這自然包括他小小的勇敢的公主。
幸好,公主的南瓜馬車失效了,午夜鐘聲響起,惡龍獨自歸巢。
惡龍踏上了不歸路,他不回頭,也不會不回頭。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取得勝利,可有的事,即便早已注定結果也得有人以卵擊石。
他要去當這個以卵擊石的人。
*
夏油傑按著太陽穴,酒精和紛雜的情緒讓他頭痛欲裂。
夢中的情境驟然虛幻,他大腦一片空白,隻留下悵然若失的寂寥。
“傑!你睡了好久!”五條悟打著遊戲,頭也不回說道。
夏油傑這才注意到周圍的環境,是五條悟的高專宿舍,昏睡前一秒還在大阪做任務,現在是已經任務結束回到東京了嗎?
他問出聲來,激烈戰鬥的五條悟回答道:“早上5:45百鬼夜行結束,後麵就是清點損失情況,遞交任務報告,都是些無趣的善後工作,交給輔助監督就夠啦。”
“嗯。”夏油傑應了聲,看到牆上鐘表,時間是7:27,差不多睡了13個小時。
“對啦,硝子還在那邊乾活,臨走時她說回來要好好教訓你。”
“為什麼?”
五條悟雙手按得劈裡啪啦,屏幕上的小人來個帥氣無比的托馬斯回旋踢,他嘴裡念念有詞:“因為傑喝酒沒喊她。”
夏油傑一臉懵:“我什麼時候喝酒了?”
“你沒喝,是九尾狐的妖怪球有酒味,”五條悟說,“我給她解釋過了,她不信,還質疑我‘咒靈球有口味選擇嗎?’我讓她直接嘗嘗用事實說話,她就生氣不理我。”
可真是個聊天鬼才,夏油傑捂著臉,難怪硝子生氣,不知道回來能不能放過連坐背鍋的他。
夏油傑忽然想起另一檔子事:“悟,那個副部長沒找你麻煩吧。”
五條悟眼皮都不抬一下:“哈,爛橘子正在喜氣洋洋歌功頌德吧,哪有心思理我們?”
“他們不會發現妖怪和咒靈差異嗎?”夏油傑疑惑道。
“不會,他們瞎,”五條悟的小人打得正痛快,“也可能裝瞎,隻要他們不想看到的,懟到眼前他們都會說‘你在說什麼呀,看不到呀’。”
五條悟卷著舌頭,語氣表情極其誇張,偏生又形象到讓人無法反駁。其實在這事處理上,夏油傑就瞧出那個副部長的小心思——不顧普通人,也不管咒術師,隻單純看利益與否,惡心得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