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奈爾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穿著修女服的女人站在人群上方。

那人的脖子上掛著手腕粗的鐐銬，黑色的長發垂到了腳邊，手中捧著一本厚厚的，莫莫奈爾看不清是什麼的書。

麥卡比起從前，並沒有什麼變化。

莫莫奈爾微微眯了眯眼，她眼前有些模糊。

莫莫奈爾就那樣定定地看著上方的女人，就連四周的竊竊私語聲都聽不到了，四下好像什麼聲音都不剩了。

倫納德有些驚疑不定地盯著莫莫奈爾，又轉頭用餘光去撇麥卡女巫。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有些慌亂。

麥卡已經從人群之間的縫隙走了過來，她停在了莫莫奈爾身前。

淺灰色的眼瞳看向莫莫奈爾。

莫莫奈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十分費勁地抬起頭，看向了麵前的人。

“莫莫。”麥卡女巫終於開口，她的聲音比起從前，要低沉兩分。

隻是語氣同從前彆無二樣。

這一聲莫莫，像是穿過了時間，空間，與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一聲聲莫莫融為一體。

“麥……麥卡……”莫莫奈爾的聲音有些僵硬地從喉嚨中湧了出來。

麥卡女巫低笑了一聲，再開口時，聲音帶了兩分溫和，“莫莫，你該喊我姐姐。”

緊接著，麥卡像是有些惆悵地歎息了一聲道，“我離開勞倫斯城邦時，你還是個小孩子，現在已經這麼大了——”麥卡的聲音一頓，她半側過頭來，盯著莫莫奈爾道，“你怎麼會在黑暗森林裡？難道你現在是冒險者了嗎？”

莫莫奈爾沉默地盯著麥卡女巫。

直到一旁的倫納德開口，“女巫，她是峽穀中那群士兵裡的漏網之魚……”

莫莫奈爾眸光微黯，她抬眸緊盯著麥卡女巫，“是的，我是被你們殺死的那群士兵的戰友。”

麥卡女巫的眼眸中似是染上了悲傷的情緒，她看著莫莫奈爾，輕聲道，“我很抱歉，莫莫。”

“那天動手殺了人的森林海盜已經被我處死了，而其餘參與進去的人也受到了懲罰。”麥卡女巫頓了頓，她看著莫莫奈爾，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莫莫，對於你同伴的事情，我很抱歉。那天，我不在，並不知道他們下了死手。”

莫莫奈爾眸光輕閃，她胸口的那顆心臟劇烈跳動著，像是想要從她的胸膛裡衝出來一樣，她想要質問麵前的女人。

指著一旁的魔法樹精質問自己的姐姐。

——那天動手的，不是還有這些魔法樹精嗎？這些魔法樹精難道不是受姐姐你的控製嗎？那為什麼，你還活著，沒有為那些死去的人償命呢。

隻是莫莫奈爾沉默良久，並沒有說出心中想著的話。

她常常吐出一口氣，聲音有些僵硬道，“這不是你的錯，姐姐。”

麥卡女巫的目光更加溫和，她抬起手，握住了莫莫奈爾的手腕，“你怎麼會來這兒呢？”麥卡又問。

莫莫奈爾將剛剛同倫納德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她抬頭看著麥卡女巫，“姐姐，你們要去討伐那隻古龍族嗎？”

麥卡女巫的眼中閃過光，她低聲笑了起來，握著莫莫奈爾的手半抬起，而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當然，我親愛的莫莫。”

麥卡女巫轉過身，她看向跪了一地的人，“如果我能夠馴服那隻古龍，我們便無須在這危險叢生的黑暗森林裡當令人厭棄的森林海盜，我們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去，走在陽光下。”

跪在麥卡身前的人抬起頭來，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接麥卡女巫的話。

麥卡女巫則是轉頭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側的莫莫奈爾，“莫莫，你和姐姐仔細說說那隻古龍，好嗎？”

麥卡女巫領著莫莫奈爾回到了自己的營帳，而其餘的人，則是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起來。

——為了不久之後的一場惡戰準備。

麥卡女巫在軟墊上坐了下來，她抬眼看向莫莫奈爾，伸手遞過來一塊乾淨的帕子，“擦擦臉。”

莫莫奈爾接過帕子，擦著臉上的臟汙，並沒有說話。

麥卡沉默地看著莫莫奈爾，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莫莫，爸爸媽媽過得還好嗎？”

莫莫奈爾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她垂著眼睫，“他們和從前沒有什麼區彆，隻是媽媽每年下雨仍舊會腰酸背痛起不來床。”

莫莫奈爾抬眼看向麥卡，“爸爸說，那是媽媽生你時落下的病根。”

麥卡沒有立即開口，她沉默地望著莫莫奈爾，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許久，麥卡才再次開口，“和我說說那隻古龍吧。”

“古龍是突然出現的。”莫莫奈爾垂下眼，按照原先想好的說辭道，“我很害怕，沒有敢仔細去看，一路跑了出來，並沒有看得很清楚。”

麥卡點了點頭，“不怪你，古龍一族生性凶惡，你趁著它沒注意，選擇逃離，是正確的。”

莫莫奈爾沒動，她捏緊了手上的那一塊帕子，“姐姐，你要對那古龍做什麼？”

麥卡笑了一聲，她突然伸出手，“莫莫，姐姐給你表演一個魔術。”

莫莫奈爾抬起頭，滿臉不解地看向麥卡。

麥卡手邊，有一隻被玻璃罩著的小體蜂。

小體蜂離開巢穴後，便會執拗地想要回家。

現在，那隻小體蜂正一下一下地晃著麵前的玻璃罩子，像是想要撞出來一樣，隻是那小體蜂的動作越來越慢，像是已經受了傷。

隻見邁開抬手，虛虛籠罩在了玻璃罩上方。

一直躁動不安的小體蜂突然安靜了下來。

莫莫奈爾瞪大了眼睛，她死死盯著麥卡的動作，絲毫不敢眨眼。

而麥卡揭開了玻璃罩。

原本一直想要撞開玻璃罩離開的小體蜂，並沒有振翅飛走，它反而是揮動翅膀，停在了麥卡的手背上。

這隻小體蜂，被麥卡馴服了。

“莫莫，現在到處都是魔物。”麥卡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撫摸著那小體蜂的腦袋，“我想要拯救所有人。”

“可是單憑我，並不能馴服所有的魔物。”

莫莫奈爾的眼睫輕顫，她不明白麥卡的意思。

麥卡溫和地看著莫莫奈爾，繼續解釋道，“但是古龍不一樣，古龍族是天生的戰士，是天生的上位者，隻要我馴服了那隻古龍，便能讓他帶領著世上的魔物往火山口去。”

莫莫奈爾挺直了背，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姐姐……”

莫莫奈爾盯著麥卡，她咽了一口口水，說話好像也十分費勁，“古龍族不是魔物，他們是和我們一樣的生命，你不能……”

“不能什麼？”麥卡盯著莫莫奈爾，她的神色仍舊溫和，隻是那視線直勾勾地落在莫莫奈爾身上，讓莫莫奈爾說不出話來。

莫莫奈爾有些僵硬地盯著麥卡，她神色複雜，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莫莫，古龍族已經滅亡了。”麥卡道，神色認真，不似談笑，“那麼，現在出現的那隻古龍，便不是和我們一樣的生命，而是汙染下產生的魔物。”

莫莫奈爾的呼吸變得凝重。

她盯著麵前神情溫和似是天神的女人，忽然覺得心底發涼。

“可如果……”

“如果那隻古龍族，的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呢……他隻是機緣巧合之下，躲過了那場滅頂之災。”

“莫莫。”麥卡開口喚莫莫奈爾的名字，她神色認真，“姐姐從前不曾教過你什麼，現在，姐姐教給你第一件事，所有的事情，都該為自己服務。那隻古龍，無論他是不是魔物，他都隻能是魔物。”

莫莫奈爾騰地站起身，她退了數步，看著麵前的人，呼吸變得極重。

麥卡笑著看向莫莫奈爾，“莫莫，去好好準備一下，等我馴服了那頭古龍，便和你一起回勞倫斯城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