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莫少寧又回到了記憶裡最可怕的那一天。
那天是他十二歲生日，爸媽答應放下所有的事情，陪著他吃喝玩樂一整天。
“寧寧，看看你的手臟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就那麼喜歡玩碰碰車，你爸也跟著你玩瘋了！”莫太太抽出濕紙巾給兒子擦手，溫柔地責備父子倆調皮愛玩。
莫少寧旁邊放著一隻玩偶，粉嘟嘟的垂耳朵兔子，是他在娃娃機裡抓來的，“媽，你說這個兔子像不像你兒媳婦？”
莫太太愣了一下，馬上開始審問他，“我兒媳婦？你是不是在學校不好好學習，是不是招惹女同學了？”
“媽，我是說嬋嬋小妹妹啊，她不是你給我定的小媳婦嗎？等她長大了，我也是大人了，我娶她，她就是你兒媳婦了。”
莫少寧這話把爸媽都逗得哈哈大笑，說他人小鬼大，才十二歲就盤算娶媳婦的事了。
“老莫，聽到沒有，我跟如瑄說著玩的，他可都記心裡了！我可告訴你，你要是不好好學習，將來沒什麼出息，人家嬋嬋還不願意嫁你呢！”
“媽，咱們把這隻小兔子送去給嬋嬋小妹妹吧，她一定喜歡。”
莫太太說：“也好，好久沒見如瑄了，不知道她在忙什麼。哦，好像是嬋嬋要上小學了，她在忙著找學校........”
一個可怕的瞬間。
一場車禍。
頃刻間就摧毀了他們一家三口的幸福。
爸媽都拚命護著他，他才得以死裡逃生。
可那天，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那個快樂無憂的莫少寧，已經和父母一起死去。
後來，他知道了真相，暗自發誓要為爸媽報仇。他的人生被報仇的念頭充斥，那是一種灰色窒息的感覺，沉重、冷血、麻木，隻有仇恨之火灼灼。
隻有關於明嬋的片段才是鮮活的。
那天在會所遇到明嬋並不完全是意外。
明修睿拚命地想跟莫家扯上關係，又把當年兩家給莫少寧和明嬋定過娃娃親的事情拿出來到處說。
莫少寧想到自己的“小媳婦”，好多年不見，算起來她也有十八九歲了，應該是個大姑娘了吧。
那晚的她雖然刻意化了濃妝，醜化自己，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她已經女大十八變了，原本圓嘟嘟的臉變成了好看的鵝蛋臉，但那雙眼睛，和小時候一個樣烏黑清澈，美麗得像會說話一樣。
五官也更加標致、出色，整個人出落得骨肉勻稱，身量纖纖，十足的美人。
他不可抑製地心動。
但沒想到，她竟然墮落了，去那種酒色淫靡的地方賣酒。她難道不知道，那裡是靠色賣酒，賣酒之前先賣自己的嗎？
他恨鐵不成鋼，本來想不再搭理她了。可是一想到小時候的她那麼活潑可愛，還有，她是爸媽給他定的小媳婦啊，他怎麼能不管她？
失去爸媽庇護的孩子過得有多苦，他很清楚。這些年她一定也吃了很多苦，他要是早點兒找到她，把她帶在身邊，也許她還會是小時候那個無憂無慮天真可愛的小公主。
他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回去找她。她一個人在雨夜裡走著，倔強得很，倒也不是那麼沒有骨氣的人。
賣給彆人，不如賣給他！畢竟，他也可是從她出生就預定了她當媳婦的人。
那三年，有她的陪伴，他生活多了很多美好期待和歡快情緒。
爸媽大概也不會想到，他們真的在一起了，明嬋還懷裡他的孩子。
他要是真的殺死了這個孩子，爸媽知道了，也會傷心的吧。他們愛他勝過愛自己，更會愛他的孩子。
“阿越，我們改變路線。”
莫少最終還是做了這個決定。
他沒法違背自己的內心，他做不到。
他要放下這一切糾紛，帶明嬋走。以後隱姓埋名，過著普通而簡單的日子。
他或許會因為沒有給爸媽報仇而深深自責、遺憾，會不甘心，想到過去種種，夜不能寐。
可這一切沒有明嬋和孩子重要。他可以找彆人報仇，但如果他殺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該找自己報仇。
臨時改變路線，程越為難，“少爺，我們現在要趕緊上岸，船老大騙了我們，我們根本沒有買到幾把家夥，防彈衣也隻有一套。這在公海上，如果被人追上了，後果不堪設想。”
茫茫大海，是最凶險的戰場。
莫少寧已經拿定了主意，“我們去最近的港口泊船，之後就走陸路........”
“少爺，不好了，後麵有船追上來了！”
來人慌張稟告。
莫少寧猛然反應過來，“該死，我們被人出賣了！”
現在，他想隱居退出都沒有機會了。
他們走書房暗道離開，連夜離開雲城，一路上布足了迷陣。海上這條路更是臨時規劃的，如果不是內部出了叛徒，莫振興的人根本不會這麼快找到他。
莫少寧吩咐說：“想辦法去最近的港口停船，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跟他們交戰！”
對方既然追來了，就是要置他於死地。他們人少，家夥也少，很吃虧。
“阿越，記住我跟你說的話！”
莫少寧最後叮囑程越，殺氣銳利。
程越垂手道：“少爺，我的命是你給的，我一定拿命護你，你吩咐的事情，我也會拚儘最後一口氣給你辦到。”
他不願意親口說出，如果明嬋和莫少寧隻活一個，他會救明嬋的承諾。
儘管他心裡清楚，少爺愛那個女人勝過愛自己。
“嬋兒——”
明嬋驚覺，“彆碰我！”
莫少寧往她身上套了一件防彈衣，“有人追過來了，但你不要害怕。我不死，沒有人能傷到你。”
明嬋看到他手裡的槍，已知大難來臨，心突突地跳著，“還是你穿吧！”
“放心，我不會死，也不允許你有事。”莫少寧說。
他低頭吻了她的額頭，這一刻，神色溫柔異常，大手覆在她肚子上，“這個孩子一定很可愛，一定和你一樣可愛。”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抱她的時候，軟糯糯的一小隻，彆提有多可愛了。
明嬋懷疑自己在做夢，要麼就是出現了幻聽。莫少寧竟然在誇她的孩子，要知道在昨天，他還在逼著她去落胎。
“你........”
轟隆一聲巨響，船不知道撞上什麼，劇烈抖動。
明嬋身子不受控製地栽倒，莫少寧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低罵了一聲，“該死的！這麼等不及了嗎？”
他把明嬋安置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持槍而出。
“莫少寧，你小心！”
不管她承不承認，她是關心他的。
莫少寧想了想，掏了一把槍出來，交到她手上，“除非我來找你，否則不論誰過來，你都要開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聽明白了嗎？”
他說得又恐怖又嚇人，明嬋雙手顫抖地握住冰冷的槍身，用力點頭，“知道了！”
莫少寧大步而出。
明嬋腿軟，跌坐在地上，手裡的槍很沉，她幾乎拿不住。
怎麼會這樣？外麵人都是說，莫振興十分喜歡莫少寧這個侄子，又可憐他無父無母，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兒子都好。
現在，莫少寧被人追殺，難道莫振興不知道？
如果有他的庇護，什麼人敢這麼大膽在公海上追殺莫少寧？
那隻有一個可能，最想殺莫少寧的人就是他那個和藹可親的大伯。
看來，莫家比他們明家有更多血淋淋的不堪真相。
莫少寧從家中暗自出逃，人是連夜走的，第二天才被發現。莫振興知道這小子果然另有一手，如果不在海上就解決了他，日後再想殺他就更難了。
莫少寧的人不多，因為走得匆忙，稱手的家夥也帶得不齊，還有奸細，很吃虧。
“少爺，我想辦法拖住他們，你乘皮艇先走吧。”
程越見對方太多凶悍，已經跳到他們船上，大開殺戒了。
莫少寧扳斷了電源，“快走！換個地方！”
正是深夜，本就沒有半點兒光亮，船上燈光俱滅，黑漆漆的，三米之外不辯人物。
對方不熟悉船上的情形，被莫少寧的人偷襲幾次，死了幾個人，陣腳有些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