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教官雙手揣兜，揀了個C位站定，目光冷冷掃過鄭怡，一言不發。

020心裡沒底，等了半天，試探著問了一句：“頭兒？”

總教官終於開口，語氣卻流露出一股不耐煩：“就她？”

鄭怡：“……”

嗓音悅耳，說話欠揍。

怎麼還瞧不起人呢。

020也很抓狂，他竭力安慰自己：“那個ID的腦電波，頭兒找了整整四年，都快掘地三尺了，現在好不容易碰著一波形高度相似的，肯定會高興的對吧。她怎麼能不高興呢？怎麼能……”

沒等他做完自我心理疏導，就聽見轟的一聲——又有幢樓塌了。

020：“……”

總教官真就不高興了。

“你折騰我一趟，就為這小姑娘？”

020蚌埠住了，艱難道：“頭兒，您不是……”

不是說好了要親自來看腦電波宿主的嘛？

總教官：“你繼續。”

020覺得自己急需一粒速效救心丸。

提問：上司喜怒無常，還愛裝傻充愣，怎麼辦？在線等，挺急的。

回答：女人心，海底針。彆撈了。

鄭怡認為是時候救場了。

“教官，”她一個箭步竄上前，“打聽一下唄，你知道遊戲裡的傻逼係統在哪嗎？

可能是社會環境使然，在鄭怡潛意識中，始終將係統這種數字概念和人類分割開——當然也可能是壓根沒聽020說啥。

020欲言又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十六位教官被雷得外焦裡嫩。

總教官：“……”

鄭怡絲毫不嫌事大，一頓添油加醋：“輔導員跟我保證的，他說你是係統代言人，對係統了如指掌，肯定能幫我。”

020：“……淦。”

然後，眾人眼睜睜地看著總教官的臉色赤橙黃綠青藍紫過了個遍。

一陣令人難堪的沉默。

最終，總教官伸出手，摘下了墨鏡。鄭怡這才發現，她塗著黑指甲油，把那隻纖瘦而骨節分明的手襯得雪白。令人意外的是，她的眼睛是淡金色的，顯得銳利又漂亮——和她的字母胸針一模一樣。

總教官的代號【K】閃爍著耀眼的金芒，清晰地展現在鄭怡麵前。

教官K攥著墨鏡，幾乎要捏斷鏡腿。良久，涼颼颼地撂下一句話：“我就是係統，你想乾什麼，說吧。”

鄭怡：“…………”

如果可以，鄭怡現在很想連夜逃離這個星球。

買站票走。

扛著火車也行。

覆水難收，反正都社死了，鄭怡一咬牙一跺腳，“你能不能——”

“不能。”說完，總教官轉身就走。

隨著她的離開，周圍那些高樓大廈，多米諾骨牌似的，接二連三，全倒了。

鞋跟聲篤篤遠去，留下一片廢墟。

其餘教官也各自散了，隻剩020和鄭怡在風中淩亂。

“朋友，”020表情複雜，“遊戲裡有條定律，物體的生長消亡，一般看總教官心情。總教官生氣的時候，她附近的建築就會……嗯，你也看到了。”

鄭怡目光空洞，盯著滿地狼藉發呆。

“朋友，你真心厲害，”020朝她豎起大拇指，“剛來就把總教官得罪個透。”

鄭怡灰頭土臉地聽著他陰陽怪氣。

可不是嘛，就差指著人鼻子罵了。

突然，020的瞳孔又發出銀光，投射出一方光屏：【輔導員020誤報信息，妨礙係統運行，給予處罰［加密］，請速至懲罰室】

020當場自閉。

另一邊，教官居住區。

教官們剛回到駐地，腰間的對講機就紛紛嗡嗡作響。領頭的教官G取下對講機：“喂？這裡是——”

“你們！趕緊過來個人！誰都行！”對講機那頭傳來020崩潰的聲音，“快把玩家給我領走！”

他的音量震得教官G眉頭直皺：“020？你怎麼了？”

“我他媽要瘋了！”020對著通訊工具怒吼，“我挨罰去！”

教官G：“……”

於是，幸運玩家鄭怡就這麼被轉移到了教官G有吃有喝有玩的溫暖大彆墅裡。

“你隻能暫時住在這，”教官G親自下廚，給鄭怡做了道咖喱雞排飯，“020受罰後就來接你——照看你是他的職責。”

鄭怡抱著玩偶窩在沙發裡，半晌，方道：“我覺得我好像在做夢。”

“夢是現實的映射。”教官G將咖喱飯端上桌，“無論多荒誕不經，你都得接受現實。吃飯吧。”

“謝謝。”折騰一宿，鄭怡饑腸轆轆，也不客氣了，坐到餐桌前就狼吞虎咽起來。

“知道自己怎麼進遊戲的嗎？”教官G托腮看著她。

鄭怡搖頭：“不知道，跟碰上鬼打牆了似的。”

“我見過很多像你這樣的玩家。”教官G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撥弄著長發，“你們起初都不知所措，有的惶恐，有的憤怒，有的悲傷……後來，大部分人慢慢麻木了，平靜了，坦然麵對一切，最後要麼在做任務時死掉，要麼與遊戲融為一體，變成遊戲場景中的NPC。”

“但你很特殊，”教官G話鋒一轉，“你不光腦電波頻率奇特，在預熱賽上的表現也出人意料。你很冷靜，目標明確，還有著不羈的正義感——慢點吃，彆噎著。”

鄭怡放下勺子：“謝謝誇獎。你說我腦電波特彆，是嗎？預熱賽又是什麼？”

“嗯，腦電波的事，具體你得問總教官。”教官G遞給她一張餐巾紙，“還記得你拋過硬幣嗎？那就是預熱賽，係統選拔玩家的方式。”

鄭怡擦過嘴，便幫她收拾碗筷：“教官，你也是被選拔上來的嗎？”

“我不是。我的記憶開始在遊戲裡，或許生命也是。”教官G清潔完餐具，轉身回臥室，“所以我並不理解你們對遊戲的恐懼。你們來自何方，去往何處，我都不清楚。而且我根本沒聽說過有誰能退出遊戲。”

鄭怡表麵不動聲色，心卻已涼了半截。

“一個也沒有？”

“應該吧。”教官G換好睡裙，“今晚先跟我睡，明天單獨給你安排一間房。”

鄭怡乖乖上床，卻一夜無眠。

懲罰室內。

總教官脫下風衣，隨手搭在椅背上。她往軟椅上一靠，深深陷入緋紫色的天鵝絨。

020候在一旁，早把怒火吞的一乾二淨，連大氣也不敢喘。

總教官K指尖的墨黑化作百十個閃著熒光的數字，轉眼又重組為一片蔻丹。她百無聊賴地欣賞了一會指甲，方漫不經心道：“坐吧。”

屋裡除了沙發，隻有一張審訊用的電椅。020盯著那刑具，額頭開始冒汗。

K不以為意，還十分貼心地給他下載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卡布奇諾。

020隻好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端著咖啡，慢慢把自己挪到了電椅上。

“頭兒，”他生怕說錯一句話就會被電死，“我能不能……換個座？”

K看了他一眼，020屁股底下立刻變成了搖椅。

020：“……”

總教官似乎不太滿意，接連切了好幾個檔。

升降椅、旋轉椅、沙灘椅、太師椅……

甚至出現了小板凳。

020身高腿長，頓時失去平衡，咖啡灑了一身。

總教官嫌棄地彆過頭，扔給他一包紙巾。

擦完汙漬的020癱著臉，生無可戀地窩在小板凳上等候發落。

“查的怎麼樣？”總教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