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姬沒有回柳姬的話,隻是徑直走到她身前,一手慢慢撫上柳姬的臉頰,揭下她掩麵的紗巾,細細端詳著,頗多感慨,“你跟姐姐長得很像,這份母女相其實隻需稍稍一瞧就能辨出,隻是當初……”
“隻是當初晏姬心心念念的都是仇恨罷了。”柳姬揮手示意雲銘雲心後退,轉而笑語盈盈,補完了晏姬未說全的話。
“你……是在怨我嗎?”晏姬明顯的向後一怔,如深秋殘枝上僅存的枯葉不得不麵對凋零那般的無力,眼眸中露出了無以複記的哀婉淒涼,星星點點地落到柳姬的臉上,“連你也在怨我嗎?”
“晏姬誤會了,我隻是陳述事實罷了,”柳姬看向這個由狠戾轉換為哀戚的女子,回想她適才說的話,心神不由得一轉,“晏姬去見過宇文夫人了?”
“我……去見過你娘了,你娘現在和勃年住在離洛城行步十日之遙的伊川鎮,那兒毗鄰東湘河,又接著巨華山北段,與各大城及行商要塞都隔了開,鎮上的百姓們依水而食傍山而生,生活自給自足,為人樸質淳善……你娘和勃年,會生活得很好的……”
柳姬越往下聽越覺得有些不對勁,又瞧著晏姬愈發低沉的情緒,有些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她不願與你相認?”
在柳姬的注目下,晏姬稍稍轉了身,避開了她灼灼逼人的目光,暗自歎道,“我原認為,我們還是慕容家的女兒,是情比針尖段藕卻依舊連絲的姐妹,但事實並非如此。晶石一斷尚各自成形,更何況是有血有肉有靈之軀?如今,我是晏姬,而她是宇文夫人……”
“你把十六年來的所有事情都告訴她了?”柳姬轉念一想,不由得冷笑一聲問道,“她千方百計地阻止你殺宇文肅?”
“不是,”晏姬否決掉了柳姬的想法。
“不是?”柳姬詫異了一聲,濃密的睫毛眨了又眨,卻沒有俏皮靈動的可愛,而是顯出了絲絲冷意,過了半晌,才又開口道,“那是什麼原因?”
“那是因為……她怨恨早該一命歸西的同胞之妹出現在她的麵前!怨恨未亡的慕容氏族再次攪亂了她平息安定的生活!怨恨我告訴了她近二十年來她信以為真的事實全部為錯……”
晏姬越說越快,神情似激動似憤慨似傷懷,最後化諸於鏘鏘不絕的雜亂話語和瑪瑙同色的豔紅眼眸。
耳聞著晏姬難得的爆發,柳姬卻是靜下了心,不知出於何因,自她入壟寒宮起,亦或是更前的那一時,她便沒再把宇文妝柳四個字和自己套上任何關係,也沒有任何情感聯係;但晏姬卻不同,她時時刻刻記著遇害的慕容一族,心心念念地想要報滅族之仇,每分每秒地牢記自己的身份——慕容芳,因此,當她掛念牢記堅守的信念與身份不得融於世甚至為唯一僅留的至親之人所不融時,內心的波瀾壯闊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