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選擇了回頭。
在那個方向撥開葉子後的小塊空地上,臥著一隻金鳴獸的幼崽。
少女記得,金鳴獸是食鐵的,對人類無害的妖獸。雖名為妖,但卻是對其他生物基本無殺心的種類。
幼崽鳴叫著,肚子上被劃開的口子正不斷冒出鮮血。它虛弱的蹬腿,小聲哀鳴,眼睛直直望著出現在眼前的少女。
少女抿了抿唇,摘下竹簍跪下去,伸手把竹簍裡僅剩不對的愈草拿出來用嘴嚼了,把苦澀的碎葉汁水輕輕塗抹在幼獸肚子上。
她的左手,輕輕覆蓋在幼獸的頭頂。
“對不起,我靈力微弱,修習不了醫法。這些草藥也不能救活你,隻能減緩你的痛苦。”
她輕聲說道,左手開始發出細微的白光。
所有修仙修法之人,除卻基本的靈力,也會出現極少的,被天道賜予恩惠的天賦者。
天賦者擁有他人無法修習的獨特法術,也僅有天賦者能使用。
最為出名的,曾經的天下第一劍修,便是人人皆知的天賦者,可禦萬器,萬器皆能成為他的劍,即使是一柄普通的木勺,也能在那人的手下變成剖開利鐵的武器。
天賦者可怖如斯,能力出眾,被理所當然的認為是成大器者。
少女也是一名天賦者。
隻可惜,她同時也是一個靈根劣質,靈氣微弱的瑕疵修仙者。
她左手細微的光順著幼獸的頭頂蔓延開,而原本還在抽搐哼鳴的幼獸,此刻卻漸漸安靜了下來。
安靜,且呼吸平緩。
直到幼獸完全沒了氣息,少女才移開了手。
“你過了很短暫,但卻很滿足的一生。”少女喃喃著,輕輕撫摸著幼獸的軟毛。“我隻能為你做這麼多了。”
少女的天賦,是可以翻閱他人的記憶,感同身受對方的感情,並且調動出她想讓對方在腦中看見的回憶。
她看見了幼獸與它母親的互動,在草地上無憂無慮的奔跑,打滾兒,尋找食物。
她看見了來襲的妖獸,犧牲自己的母親,以及它自己沒有儘頭的逃亡。
但是,讓幼獸受到如此重傷的,卻是一道不知源頭的黑光。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幼獸了,所以她讓幼獸再一次記起了它母親的模樣,讓幼獸免去麵對死亡的恐懼,在平靜中死去。
這是她唯一的能力了。
微不足道的,毫無用處的,天賦。
不是所有的天賦者都是成大器者。
少女重新背起竹簍,正打算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卻又聽見了身前不遠處的窸窣聲。
她頓了頓,選擇往聲音的方向去。
撥開葉子後,在一棵古木的樹根前,半倚半躺著一個身著臟兮兮黑衣的男人。
看著大約比她大上一兩歲,麵頰消瘦,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男人身上還帶著隱隱血腥氣,隻是在這極度潮濕的環境下,被水汽打散了不少。
男人黑發披散著,薄唇緊抿成線。
少女猶豫了下,還是往前走過去。
“你還好嗎?”她開口出聲,警惕的靠近。
男人沒有動靜。
少女放下竹簍,看四下無人,她便伸出手來,輕輕覆蓋在對方的額頭上。
隻是在她沒看見的地方,男人垂落在地上的手,悄悄攥緊了掌心裡銳利的木刺。
瑩亮微弱的光隱隱發出,少女闔眸想要一探對方的記憶,以此來弄清楚對方的身份。
先刺入少女腦海中的是一片漆黑。
緊接著是火光,人們的慘叫,一個執劍而立,穿著藏青長袍的男人。
一個女人,嬰兒的啼哭,瓷器摔碎的聲音。
有人在怒吼。
「站起來!不準跪!」
遍地狼藉的屍體。
魔氣蝕骨的疼痛。
和雜亂無章毫無條理的記憶一並襲來的,還有那飽滿到幾乎令人承受不住的,龐大的痛苦感情。
恨,妒忌,愛,後悔,悲哀,憤怒,愧疚,絕望。
這些情緒,幾乎在一瞬間碾碎了少女。
與此同時,男人猛的睜開眼,手腕一折,小臂繃緊發力,猛的攥緊手裡的木刺往少女的脖頸大動脈刺去。
對方手無寸鐵,破綻百出,也感受不到靈力。
男人確信自己一定可以殺死她。
但是在睜開眼的時候,男人眼前出現的,卻是少女闔著眸子,淚珠滾滾沿著臉頰落下的模樣。
她的手還放在男人額頭上,眼淚卻是止不住的流,哽咽著,抽泣著,在為不知名的緣由哭泣著。
男人愣神了。
他手上的力度頓了一瞬。
而這瞬息間的的猶豫,讓少女睜開了眼,條件反射的往後仰著身子躲了一下。
木刺劃過少女臉頰,留下一道割破皮的血痕。
少女往後摔倒在地上,低頭捂住臉上的傷口。
男人定定看著她,手裡攥著的木刺上還沾著些許鮮血。
“你是誰。”
他問道。
少女捂著臉慢慢抬頭,氣息有些急促不穩,好像還有些沒從剛才的狀態中恢複過來似的,有些驚慌失措。
她看了看男人手裡的木刺,指尖顫了顫。
下一秒,一道淩厲掌風刮過去,擦過少女的身子,在她身後轟然擊碎一棵古樹。
“我在問你話。”男人一字一句的重複。“你是誰。”
少女抿緊唇,被對方的殺心和淩厲威壓震懾的動彈不得。
而男人也隻是冷冷的看著幾乎要匍匐下去的少女。
剛才是他失誤了,才沒能一下子殺了她。
這樣的猶豫,放在任何場合都應該是致命的。
男人眸色沉沉,紅瞳裡閃爍著晦澀不明的光。
她是誰呢。
“我是百靈山的弟子,來這裡采摘草藥。”
少女開口了,頂著威壓抬頭,和男人對上視線。
“我叫尹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