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城中村的商販早早開始叫賣,推著自行車和電動車的人們在狹小破爛的水泥地上摩肩擦踵,偶爾彎下腰在某個攤位上停留,賣包子的吆喝著,生意的繁忙使得他不停地搬動每一層的蒸屜,冒出的水蒸氣給這一片熱鬨景象添上一種濕潤溫暖的乳白色調。
住在城中村的廉價出租屋裡的人們就沒有那麼愉悅了,淩晨四五點樓下的鬨市就已經開始人聲響動,越往後聲音越來越大,租住在這附近的人們難有一個安穩的睡眠。
在這鱗次櫛比混亂不堪的自建房群中,一個陰暗的小房間裡,一個瘦弱的男孩早在樓下發出第一聲聲響時就從他那潮濕的床鋪上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收拾好過於寬大的書包,然後搬出小板凳,站在灶台前準備煮麵條,他努力放輕手腳不發出什麼聲音,但由於要舉起和他不相稱的過於沉重的鍋勺,還要拿取易斷的細麵條手忙腳亂,一時失手,不小心將裝了半滿的鍋摔入水池,“哐當”一聲,不大也不小,男孩的心裡卻拚命敲起鼓來,果不其然,緊閉的主臥爆發出巨大的叫罵“蘇映山!這麼大人乾點這種事都乾不好!吃了沒用的廢物,要你有什麼用!丟人現眼的垃圾......”那一扇薄薄的門像是要被這咒罵聲突破一般,下一秒就有怪物將他拖入黑暗深淵。
男孩想要撿起鍋的手也不敢動了,隻是半舉著虛虛空握的手,眼睛緊緊盯著那扇門,所幸咒罵不久就停歇下來,門並沒有打開。
男孩鬆了一口氣,重新把水裝上,這次他小心地控製水位,憋著氣吃力地把鍋放在灶台上,點開火後蓋上鍋蓋,把濺出的水仔細擦乾,一絲不苟不敢分毫遺漏。
“哢噠”另一個房間的門打開了,男孩的身體瞬間僵硬,打掃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立即加快速度更加賣力。
出來的人並沒有立刻來到廚房,而是走向了主臥,打開門進去小聲地說了幾句話。
“蘇映山,把水倒了吧,我要到了早飯錢。”女孩拍了拍他,給了他一捆用膠帶捆好的一角硬幣。
蘇映山沒有講話,接過了錢,迅速把衛生收拾好,走進自己的房間,把沉重的書包背在身上,走出房門的時候看見了正喝水的女孩,幾乎是氣音問道:“蘇蕙,你一起去學校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等會,還沒收拾好,我待會把蘇清抱給他們再上學。”
蘇映山看了眼她低低綁著的鬆垮淩亂的頭發,點點頭離開了家門。
雙手把住門把一點點挪動直到門鎖輕輕移動關上大門,站在門外,蘇映山的心情終於徹底放鬆下來,整個人像一隻快樂的小鳥,沉重的書包壓著他也絲毫不影響他的輕快,反而給他一種沉甸甸的安全感。
他哼著歌,小手把玩著那一小捆錢,看起來很多不過是能買一兩個包子的錢,小心拆開偷偷藏下一半,拿剩下的錢買了一個素包子,和著在家裝好的水,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仔細把掉塑料袋上碎屑撚起來吃乾淨,小家夥喝了一口水,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拉開書包小口袋的拉鏈,慢慢數著自己來之不易攢到的錢,“一毛,兩毛......一塊......五塊二......”
他的眼睛明亮歡快,越數越亮,快要數完時被一團臟兮兮的玩意兒撞倒,手上握著的硬幣摔了一地,那一團東西衝出一小段路,才反應過來,一張臟兮兮的掛著清亮鼻涕的小臉轉過來,用力吸了吸鼻涕,撓了撓像頂著一隻刺蝟一樣的頭,眉頭皺的和起伏連綿的山似的,看到地上亮晶晶的硬幣,又像個小炮彈一樣衝回來,蹲下把硬幣撿起來。
蘇映山呆住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也連忙蹲下,乾瘦小手向一枚硬幣探去,卻被一隻臟兮兮胖乎乎的小手狠狠打開,小胖手飛速把那枚硬幣揣在懷裡,惡狠狠地齜牙“這是我先看到的,彆動我的錢。”
乾瘦的小孩愣在原地,努力裝出一副冷酷無情不好惹的模樣,眼睛中蓄滿的淚水快要滴下,雙手緊緊握成拳,牙齒咬住下嘴唇卻說不住一句狠話,隻是有些結巴地說道:“這,這是我的錢,明明是你在我數錢的時候把我撞倒的!”
小胖子撿完最後一枚硬幣,抽空看了眼麵前的小孩,洗的發白的衣服有些小的不合身了,看起來質量並不好表麵起了許多小毛球,應該是在附近農貿市場的便宜攤子上買的,身上背著誇張大的書包,很舊了有很多圓珠筆洗不掉的畫痕,肩帶頭粗糙的針線縫補的歪曲,像是孩子自己胡亂補好的,一張漂亮的小臉倒是精致的和這一身格格不入,乾瘦的身體像是能被風箏帶上天似的,隻不過沒想到乾乾柴柴的小家夥能哭出這麼多眼淚。
小胖子嘟囔著,起身就打算走,蘇映山看到他吸著鼻涕不打算理自己,也顧不得哭了,胡亂抹掉了眼淚,連忙拉住小胖子的書包帶。
“你把我的錢還給我,不然我就,我就......”蘇映山緊緊抓住“搶劫犯”,生怕他再像一團臭氣彈一樣飛離。
小胖子一開始並沒有把小瘦乾放在眼裡,忽視他繼續走時感受到拉扯感,回頭看到他氣鼓鼓地玩命拽著自己的書包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