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時辰到了,莫要再睡了。”
藍衣的丫鬟拉開床幔,輕聲說,說完將床幔係起,午後陽光穿窗而入,溫暖明亮,照得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季易乾脆閉上眼睛,將散落的頭發攏到身後,緩了片刻才對藍衣姑娘說:“玉樹,幫我梳洗吧,我今日還有些賬本要看。”
玉樹話少,應了一聲就扶著季易穿衣梳洗,季易如牽線木偶一般,聽話得很,邊偷懶邊回憶方才的夢境。
前幾日,季易跟著季母去靈山寺拜佛,在佛寺裡小睡了片刻,便有些著涼,回來便接連做一個離奇的夢,
夢中有仙風道骨的道人,三言兩語道破她的人生,說她求不得,說她貪嗔癡,要她早日悔悟,回頭是岸。
但他可能不知道,季易是帶著前世記憶轉生的,老道的說法很好理解,大概意思就是,季易是那種小說裡人人喊打的惡毒女配,讓她以後少做孽。
季易根本不信這神神叨叨的玩意兒,佛寺裡做夢夢見道士,一個詞,離譜。
雖然夢見神仙這事,她也覺得挺玄乎。
她喜歡的人是什麼性格,季易又不瞎,不至於看不出來。
玉樹彎腰,從匣子裡挑出合適的配飾,季易繼續胡思亂想,按照老道的說法,她是惡毒女配,那孟豫就是男主角咯?
孟豫是大理寺卿的長子,相貌溫潤清朗,禮貌細心又善解人意,
雖然算不上風靡萬千少女,但也是頂頂好的。
季易喜歡他,從在太學監念書時,就是這樣。孟豫從不像其他少年一樣咋咋呼呼,他很安靜,季易很喜歡和他相處的氛圍。
而且,他也很喜歡我,季易如是想著,甚至不由自主得翹起嘴角,鏡子裡的少女也笑得明媚燦爛,衝淡了那種少年老成的平靜,令人心喜。
孟豫和季易已經定親,她才不是什麼女配。
至於靈山寺的夢境,瞬間就被季易丟到了腦後。
……
第二日,便傳來了噩耗。
“小姐,孟少爺他,來府上退婚帖了,”管家林叔有些擔憂地看著季易,這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是能順順利利的,也不乏是一樁好婚事,可惜,造化弄人。
季易瞬間皺起眉,靈山寺染上的風寒尚未痊愈,她隻覺得額角青筋亂跳,她扶著額頭站起來,隻問了一句,“為什麼?”
“小姐,此事說來話長,怪不得那位,但無論有何苦衷,小姐也絕無錯處,”林叔退了一步,為季易讓開路,“小姐有何不滿,儘管對孟少爺發作。”
畢竟,孟豫他理虧,
而且,依林叔的眼力,估摸著那賠禮的分量,當小姐的聘禮都夠了。
“是我爹的意思?”季易腦子清醒了一些,揉了揉眉心,孟豫不是無理取鬨的人,他素來有分寸,既然是不得已而為之,那也沒什麼好糾纏的。
林叔點頭,有些拿不準季易的心思,小姐似乎,沒那麼傷心。
“那我去一趟吧,去和我爹聊聊,”季易定了定神,沒再露出什麼失態的表情。這種事,多半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和孟豫交流不會有任何有效結果,所以,還是先打聽下緣由吧。
退婚這件事,反正已經無可挽回了。
……
正堂之上,昭京聲名鵲起的青年才俊,正垂首低眉,措辭混亂,
“晚輩對獻敏公主一見傾心,季小姐才貌雙全,晚輩一介愚人,實非良人,耽誤季小姐年華,今日之舉,罪在孟豫。”
季父穩坐主位,目光隱含悲憫,遙想當年孟家上門求親,孟豫在他麵前侃侃而談,意氣風發,許下宏願,他當時感慨,鴻鵠之誌莫過於此,而今,終成戲言。
季父自然清楚,孟豫口才極好,何曾如此言不達意?
確實是情真意切,往日情分摻不得假,隻是他的女兒,比不得孟豫的錦繡前程和血緣家族。
本來也不能比,孰輕孰重,誰不知曉?
“懇請季大人,應允此事,退還庚帖,”孟豫說完,本來打算向季父跪下,卻被飛來的茶蓋攔住。
孟豫抬頭,季父淡然一笑,“我當日說過,不做拆鴛鴦之事,今日也不會強人所難。以後你們二人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這兩日昭京流言甚囂塵上,他這位前嶽父恐怕早有預料,孟豫低頭,接過侍衛遞過來的庚帖,低聲說,“是孟豫無福,多謝。”
孟家牽扯進一樁先帝舊案,難脫其罪,重則滿門抄斬,輕則流放邊關。孟豫今年才參加科考,尚未入仕,能力淺薄,隻能行此下下策。
孟豫自幼讀聖賢書,行孔孟之道,學的是兼濟天下,惠及萬民,可從未有哪本書,教過他應對麵前的困局?
季易說,家國家國,先家後國,真是太有道理了。
孟豫收起心思,向季父告辭,離開的時候,右腿有些沒掩飾好的顫抖,季父到底是習武之人,下手太重了啊。
“都聽到了?”季父掃了一眼屏風,顯然是早已注意到季易,她沒打算露麵,季父便沒點破。
季易勉強笑了笑,嗯了一聲,明朗秀麗的小臉,神采暗淡,“最近昭京出事了呢,我都沒怎麼注意到。”
“錦衣衛聯手刑部辦的案子,沒往外透露風聲,多半是皇家醜聞,”季父為人端正,難得神色有幾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