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話時垂眸喝下杯裡的酒,隨著酒液入口,纖長的羽睫微微顫抖。
他想開口說“好”,可不知怎麼,卻覺得喉嚨太乾了,竟然吐不出半個字。
見他沒說話,林觀南這才抬眼看他。
“安欣,到時候你就和我說‘囡囡,京海會下雪嗎?’”
“這是我和我哥哥的秘密暗號,就隻有我們兩個知道。”
“到時候,我會信你的。”
安欣這次呆在這裡的時間,比上次要長很多。
他這些年過慣了苦行僧般的生活,不飲酒,不抽煙。
此時卻在這裡和林觀南喝酒夜談,真的像是夢一樣。
安欣給她講著幾年之後的事情,講著科技的發展,社會的進步,神奇的發明。
林觀南今夜很有喝酒的雅興,一瓶喝完了,又去開了一瓶。
葡萄酒,威士忌,白蘭地,茅台,香檳,似乎打算喝掉自己的存貨。
以她的酒量,混著喝了許多,也微微有些上頭。
見她喝的真的有些醉了,安欣才開口問:“第一次和你見麵的‘我’一定和你說過需要避開的事情吧?”
他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回到過去,一定會想要幫她改變她的經曆,避開那些會讓她受到傷害的事情。
林觀南知道他肯定會這麼問,依靠在沙發靠背上點了點頭。
“對呀,你說了,非常詳細真的很準,所以我一直都在按照你說的去改哦。”
“謝謝你,安欣。”
說著她又側過頭看向坐在那裡手裡還握著杯子的安欣,看他白發蒼老的麵貌,看他掩飾住的疲憊無力地神色,看他聽到自己說完時的恍惚,以及眼底重新亮起的光和希望。
“但是,安欣,你不……”林觀南又止住了話。
她要說什麼?製止他嗎?讓他不要把餘生都浪費在等待他們相遇這件事上?
她甚至沒辦法提醒他,撥亂反正。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彆離,五陰熾盛。
安欣聽她話沒說完,回過神來看向她。
“什麼?”
林觀南閉了閉眼,忍住醉酒帶來的眩暈惡心感,聲音已經有些飄忽。
“我想起來,我前陣子看過的一本書。”
“書裡說,‘我們太迷戀結局了,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偉大的生命和美好的愛可以見證和體驗,但隻要結局不儘如人意,我們立刻覺得這就是悲劇,或者正好相反,隻要結局有一刻的救贖,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 “
”‘我們太在意結局,反倒會錯失沿途的風景,不如換種想法,在過程中追逐意義,那結局也一定不會太差的。’”
她說完,自己先笑起來。
“我覺得他說的很對。”
安欣剛想要說什麼,卻見她皺起眉頭。
“你喝醉了,彆喝了。”
他拿下她手裡的酒杯,連忙在一旁找了冰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安欣,”看到離得近了的人,她在心底歎息卻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看起來灰白毛躁的發絲,一如他的心一樣柔軟。
“祝你,得償所願。”
等房子裡最終剩下自己時,她合上眼睛自言自語的聲音低不可聞。
“哥哥,如果,明天會下雪就好了。”
而在安欣並沒有看到,玄關的櫃子上擺放著一本日曆顯示的是當天的日期。
【2010年12月6日,十一月初一 庚寅年虎,丁亥月庚寅日。
忌祈福祭祀 】
在這一頁之後是第二天。
【2010年12月7日大雪,十一月初二庚寅年虎,戊子月辛卯日。
宜 祭祀 入殮移柩 】
十年後。
熟悉的眩暈過去後,安欣睜開眼。
麵前的年輕女孩震驚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麵前忽然出現了這麼一位頭發全白的老爺爺。
對方睜開眼看見自己時還說了一句“十二”,是咒語?
安欣看見麵前的女孩時,已經有預感了,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她了。
他已經太老了,十二年了,這也許就是他旅途的終點。
他知道麵前的孩子不會說出那個約定好的數字,可是他還是想要再說一次。
麵前的女孩看見他時神色戒備,將雙手放到身後。
“囡囡,京海會下雪嗎?”
隻一句話,剛背地裡從袖口摸出刀片的女孩停下手詫異的看向他。
似乎不明白,這句隻有她和哥哥才知道的暗語這個奇怪的爺爺怎麼會知道。
安欣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卻好似像是當年一樣,覺得喉嚨乾澀,連嘴角都忍不住的抽搐。
腦海裡不禁響起了他第二次離開前聽見的話。
【安欣,祝你得償所願。】
這次…他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