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這種忙完後的調休作為隊長的楊健都會排在最後,畢竟他孤家寡人一個無所謂,總要讓隊裡的那些有家有室的家夥們先回家向老婆們道個歉求個情,甜甜蜜蜜幾天的。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
在隊裡對付了好多天的楊隊長,這次成為了第一批調休的人。
不過他沒第一時間回家,而是趕緊跑了趟菜市場和中藥房,等到湯終於坐到火上之後,這才去洗了個澡,換下了穿了好幾天的衣服,刮了刮這幾天沒時間管的胡子。
洗頭的時候還想著晚上要去姐姐家將寄養在那的閃電接回來,想到了閃電又不禁想到了這些天讓自己焦躁不安的源頭,頓時又加快了動作。
一頓忙活下來,雖然因為休息不好有點憔悴,但好歹又恢複成那個看起來利索的樣子了。
臨出門他又有些不放心的照了照鏡子,確定沒問題了才又離開了家。
楊健上一次見林觀南是她出事的那天,作為一名JD警什麼樣的場麵他沒見過?
可是他當時還是有一瞬間慌了神,好在很快他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任務中。
那之後,他作為隊長一直無法抽身,隻能從安欣帶回來的隻言片語中得到一絲消息以及安慰。
知道她脫離術後危險期了,知道她眼睛傷的有些重……
知道她醒了。
這些天一稍微放鬆下來,楊健就會想起那次自己讓她做線人同意她摻進這件事裡的情景。
他總是想回到那個時候抽自己幾個巴掌。
他當時是瘋了嗎?他怎麼敢那麼自信篤定的告訴她不會讓她有危險的?
這對他來說是太嚴重的失職了。
就當楊健帶著這種沉悶的,幾乎能壓垮他的懊悔心情開車往醫院去的時候,林觀南剛做完了上午的幾個檢查。
因為目不能視行走不便,此時也隻能坐在輪椅上讓人推著。
帶著請來的眼科專家趕回京海的高啟強就是不久前到的。
幾方醫生們進行著會診對著一堆檢查報告X光研究著的時候,高啟強正推著她往醫院的花園那邊走。
“小南你這次可以定要聽醫生的話呀。”慢慢的推著輪椅,高啟強像是哄著小朋友一樣跟她說著話。
“書婷可是和我說了,你小時候最不愛吃藥了,每次都要偷偷藏起來,讓你吃藥還要和你鬥智鬥勇,這樣不行的哦。”
“沒辦法嘛,因為以前吃的藥都太苦了。”被揭開不愛遵醫囑老底的人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卻還是儘量為自己辯解。
“實在是很苦。”她再次重申。
“可是藥總是要吃的吧?不吃藥好的不是更慢。”
進到涼亭裡,怕風太涼把她吹感冒了,高啟強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腿上。
“知道啦,我以後一定謹遵醫囑,好好吃藥。”感覺自己被當做小孩子對待了,林觀南這才做出讓步。
她眼前仍舊纏著紗布,披著針織外套穿著病號服坐在輪椅上,又被男性寬大的外套蓋住了半身,看起來竟不知怎麼有些柔弱乖巧。
引得高啟強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就對了嘛,身體養好了想吃什麼都我來買單,或者想吃我做的也可以。”
聽著對方因為帶著笑意有些軟綿綿的口音,林觀南能想象出對方此時笑盈盈的模樣。
“怎麼了?”高啟強坐到旁邊的石凳上,抬眼就見對方心情不錯。
“隻是覺得,你哄人倒是熟練。”
“誒?”被調侃了的人卻出乎她意料有一點慌張。
“沒有的呀!我就隻在阿盛小蘭小的時候哄過他們,那時候他們兩個也都不喜歡吃藥。”
三十幾歲的男人平時在商場上運籌帷幄談笑間,此時卻手都不知道放到哪好,剛抬起手就想起來對方現在看不到,又放下了。
想再解釋解釋時就見對方笑意更盛,這哪還反應不過來呢?
“好啊,小南你這是笑話我呢?”
“抱歉抱歉,”她擺了擺手,卻忍不住笑。
“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很有趣。”
見她開心,高啟強自然也是高興的。
起先他還擔心過這次的事情會給她心理上造成傷害,可是現在看來,倒是他多想了。
對方沒有他想的那麼脆弱。
哪怕對方一直以溫和柔軟的態度示人,可實際卻與之相反……
天氣晴朗,風清氣爽。
恰巧,有風挾著不知名的鳥鳴從外吹來,穿進涼亭拂過兩人。
他目光裡的人不自覺的微微側過頭去聽,甚至原本放在扶手上的手翻轉過來,掌心向上感受著吹過的風。
兩人默契的安靜了有一會,享受著此時愜意悠閒的時刻。
“真奇怪啊。”她輕聲說。
“什麼?”一直靜靜看著她的人這才跟著開口。
“說起來,剛開始知道自己看不見的時候,我其實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
看不見時很多東西都可以裝作不知道,需要做的事情也可以不用去做。
人生於世,總有太多身不由己。
彆人對自己的期許,也可以不用那麼大了。
聽她這麼說,高啟強的語氣更加溫柔。
“可是看不見了,也會錯過很多東西啊。”
“就像天上的明月,美景…還有人。”
林觀南臉上的笑容一直未落,點了點頭。
“說的是啊,所以後來我也有害怕過,要是以後真的看不到了的話,該有多無趣。”
就像剛才,對方的神情自己隻能憑借著記憶裡的印象去想象,去猜測。
可是這之後呢?漫長的未來,是否還有她無法去想象,猜測的?
她停頓了下,才又接著語氣輕鬆的說。
“但是剛剛忽然我又不太在乎了,看得見也好,看不見也好,反而讓我比以前更能平靜下來感受這個世界了。”
就像以前,她從來不會無意義的停下來感受風吹拂的方向,也不會太過在意那不知名的小鳥。
“所以,你們的壓力也不要那麼大。”
她此時雖然看不見,但是卻從之前醫生和哥哥避開她說話的情況猜了猜。
大家都說她沒事的,卻又堅決不讓她拆掉眼睛上的紗布,她又怎麼會感覺不到自己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呢。
不過是一邊騙她,安撫她,一邊又千方百計的去找辦法罷了。
即使是此刻,林觀南也能輕易地看穿麵前的人掩飾起來的不安。
高啟強這些天無時無刻不在懊悔著。
自己那天晚上為什麼沒有再堅持一下,如果他那天和她一起,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
他定定凝視著她,像是想要從她的表情上推斷出她心中的想法。
最終,他隻是牽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裡低聲道: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彆擔心,什麼都不需要擔心。無論什麼條件,我都會找人治好你。”
“隻要能治好你,無論什麼條件,我都能做得到。”
林觀南靜靜聽著,見他仍舊執著,最後也隻是暗自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既然這樣的話,那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高啟強看著她。
她隻是說:
“回去好好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