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維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要小解。”
盧玉貞不以為意,往路邊大柳樹下麵指了一指,方維卻搖了搖頭,道:“你在這裡等著我。”便快步走下路邊麥田去了。
盧玉貞愣了一愣,忽然腦中爆出一個念頭,瞬間明白了,見幾百步開外的河溝邊立著一處破敗的土房,僅餘下幾扇坍塌的牆壁,與周邊村莊皆離得很遠,想是無人居住,方維便急走幾步,朝那邊去了。
盧玉貞在路邊,看著方維的人影在土牆後消失不見,一時說不出的心酸,又突然想到那土屋破敗久了,裡頭怕不會有什麼蛇蟲鼠蟻,便也下了大路,往土房走去。她沿著田埂慢慢走著,離著土屋還剩下十幾步,突然聽見方維的聲音驚叫道:“什麼東西?”
她也吃了一驚,撩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跑起來。這土屋的門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她一進來,就看到方維在土牆的角落裡,帶點慌亂地站了起來,手上還提著褲子。
她急急地道:“大人,是我,怎麼了?”
方維見她進來,眼裡有些窘迫,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了,擺了擺手大聲道:“你先彆過來。”他用眼神搜尋著地下的荒草叢,土堆裡隻有些朽壞的木條,他便抄了一條在手裡,盧玉貞的眼光隨著他一轉,便看到了就在自己身後,在土牆的另一邊角落裡,有個黑洞,一隻手從洞裡伸了出來,搭在地上。
她心臟如擂鼓一般,跳得極快,但腦海裡反而一片清明,並沒有慌,慢慢彎下腰去,學著方維也扯了一根木條出來,手搭在嘴唇上,示意方維不要出聲,提起裙子往裡走了兩步。
定睛看時,是半截細瘦枯乾的手臂,她想大概是病死或者餓死的屍體被扔在了這裡,剛想回頭跟方維說,忽然被人用力向後扯了一把,方維整個人擋在她麵前,原來是這手臂忽然從地下抬了起來,伴隨著一聲低低的哀鳴。
是個女人的聲音。
他們倆同時長出了口氣,又走近了一些,那手臂向上掙了一掙,洞裡麵露出來半個臉,臟汙的看不清五官,一頭亂七八糟的長頭發,真如鬼魅一般,身體隱在洞中,嘴裡發出嗚嗚的慘叫聲,像是痛到了極致。
方維和盧玉貞對望了一眼,齊齊向後退了一步。那女人也看見了他們兩個人,用力吸了幾口氣,忽然將手臂伸向盧玉貞,斷斷續續地叫了幾聲:“救救我……救救……”說了兩句,又喘不上氣來。
盧玉貞見此,躊躇了一下,看向方維。方維咬著嘴唇,見她眼光看過來,隻是點點頭道:“先彆靠太近,當心她有疫病。”盧玉貞走了過去,俯身將木條遞到她手中,跟她比了個使勁的手勢。
女人見她有幫忙的意思,也點點頭,用力向上爬了兩步。盧玉貞離的近了,也借著光往下看,原來這地洞是個鄉下人廢棄不用了的地窨子,女人拽著木條爬了出來,盧玉貞和方維都倒吸一口氣,她上半身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看不出顏色的夾襖,下半身的衣服褲子都已經撕成碎布條條,身材乾癟瘦弱,卻腹大如鼓,身下淋漓著一片血跡,竟是已經臨盆了。
女人抱著肚子,在牆角蜷曲地躺著,高一聲低一聲地哀叫。方維見此,向後退到出口,低著頭不敢再看,盧玉貞手腳發麻,但見女人哀懇的眼光直望著她,便回頭輕聲地問:“大人,我看得找個穩婆來。”
方維嗯了一聲,道:“我去村裡叫罷,你在這裡守著,彆亂動。”說完快步走出去了。
盧玉貞定了定神,站在牆邊,看見黏糊糊的液體合著鮮血順著女人的大腿一路淌下來,在腳邊凝成一灘。她雖自己沒有生過,之前在南京的時候,也聽姐妹們葷素不忌地說過些懷孕生孩子的故事,知道這是闖鬼門關的事。
此刻她一個人守著,見女人漸漸上氣不接下氣,眼睛也閉上了再不睜開,心中又著急又害怕,蹲下身道:“彆急,再等等,去叫人了,再等等人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