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處沒開燈,光線昏暗。
徐澄往門邊看時,隻瞧見個關門的背影,很高,頭發漆黑,脊背直挺,肩寬腿長,身材比例很絕,是行走的衣架。
身材這麼好還單身,很可能臉有問題,怕是五官奇醜。
下一瞬。
頎長的身影走出暗光,到燈光通明的客廳,陌生的目光一撞,兩雙眼睛皆是一怔。
徐澄那些的關於舅舅的猜想霎時煙消雲散。
沒有了白發、耳釘、紋身,她仍然一眼認出,周南荀是飯店裡那夥混混的頭目。
他五官硬朗,眉眼深邃,眼神冰冷沒溫度,很有辨識度的臉絕不會認錯。
沒有紋身的遮擋,他修長的脖頸露出本色,一小塊月牙形的疤,從皮膚裡微微凸起,印在左側脖頸,與高凸的喉結相稱,像彎月與星辰。
視線分離。
徐澄扭頭看窗外。
周南荀彎腰撫摸撲上來的小黃狗。
詭異的沉默。
張鳳霞沒感覺出氣氛的變化,伸手招呼周南荀,“這是我侄女明枝的女兒,叫徐澄,今天剛來風絮。”
周南荀眼裡沒了在警局的譏諷和不爽,也沒有迎接客人的熱情,沒情緒地伸手,“周南荀。”
徐澄出於禮貌伸出手,指尖碰到周南荀掌心立刻收回來,“徐澄。”敷衍沒感情。
“快坐。”張鳳霞抱著小黃狗坐到沙發上,把椅子讓給周南荀。
這樣一來,周南荀就坐到徐澄旁邊,並肩而坐,一個往左側身,一個往右側身,恨不得在中間隔條河出來。
張鳳霞撫摸黃狗,笑盈盈地看他們。
氣氛古怪又寧靜。
張鳳霞問周南荀,“抓到人了?”
周南荀要是幾天不回來,多是出任務去了,具體什麼任務,老太太也不知道,但總歸是要抓人,每次她都會問上一嘴,聽見周南荀說聲“抓到了”心會踏實。
這次周南荀搖搖頭,“放跑了。”
老太太倏地緊張,抓著周南荀問,“放走會不會去傷害彆人?”
周南荀先安慰老太太,“有人盯著呢。”隨即發出聲摻雜無奈的笑,“便衣任務執行一半,被位熱心女士給舉報了,還沒得到有用信息,隻能先放人。”
徐澄:“......”
聽清原由張鳳霞放下心,“這不怪人家,你們穿著便衣,也沒戴證件,誰能想到是警察?”
周南荀:“沒怪。”
平淡的語氣,卻聽的徐澄坐如針氈,“姑姥,我不去打擾舅舅休息,還是去賓館睡。”
在老人心裡讓客人睡賓館是招待不周,張鳳霞堅決不同意,徐澄拗不過老人家,隻能隨周南荀往外走。
剛走兩步,張鳳霞喊她等會兒。
見祖孫倆有話要說,周南荀關上門,去外麵等。
乾燥長滿褶皺的手拉著徐澄戀戀不舍,猶猶豫豫半天,說:“縣裡有殺人犯,專挑漂亮的女人下手,你太漂亮了,姑姥不放心,晚上想出去叫南荀陪你,彆一個人出來。”
破地方偏遠落後就算了,還有殺人犯。
徐澄太陽穴突突直跳,手不覺握緊姑姥,“怎麼個殺法?”
細節張鳳霞沒講,隻安慰說:“南荀是刑警,你彆怕。”
徐澄一時心急,“刑警還不去抓人?”
張鳳霞:“被熱心市民被舉報,沒抓成。”
徐澄:“...........”
破舊的老樓,感應燈365天要有300天是壞的,上下樓隻能摸黑。
設計樓的人也有問題,樓道裡沒留窗,感應燈一壞,四下漆黑一片,
關上房門,走廊頃刻間陷入黑暗。
不知道周南荀去哪,黑漆漆的走廊隻有徐澄一個人,想起電影裡那些變態殺人犯,她整個人都不好了,總感覺身後有人在注視自己。
霎時,徐澄哪都不想去了,手搭鐵門要敲,腳下徒然亮了。
自下而上的一束光,鋪亮她往下走的路。
台階下等待的男人,高大、寬闊、沉默,像茫茫海上的燈塔。
徐澄踩著光鋪成的地毯,一步步走到周南荀身邊。
光束調轉方向 ,從上往下,鋪亮下一層台階。
周南荀揚揚下巴,示意徐澄先走。
徐澄下了一階台階,回頭看。
周南荀握著手電站原地沒動。
她又走一階,周南荀還沒動,她停住不走,目光直直地盯過去。
微光下,周南荀對上雙充滿恐懼的眼睛,按打火機的動作挺住,拿下含在嘴邊的煙沒點,邁步往下走。
見周南荀動了,徐澄才繼續往下走。
她走一階,他跟一階。
這回徐澄不回頭看了。
到一樓,冷風毫無征兆地灌進來。
徐澄光著大腿,風一吹,似有無數小刀刮在腿上,她不禁雙手抱臂,發抖。
忽然,眼前一黑,清爽的香皂味衝進鼻腔,陌生的男人氣味,爭先恐後往她身體裡鑽。
陌生、怪異,卻不反感。
半天相處,徐澄已看出。
周南荀這人,市井裡野蠻生長的主,野性不訓,亦正亦邪,不然也不能把小混混演得爐火純青。
他敏銳、冷漠,野性之下隱藏著危險。
徐澄不想和他扯上太多關係。
她拿下周南荀的外套,抬手要扔回去,就聽男人說:“不想凍死就穿著。”平靜中透著不耐。
接著摩托車發動機,引擎聲轟鳴,不給徐澄拒絕的機會。
這地方的春天,樹乾光禿禿,晚風冰冷刺骨,不像南川,滿地翠綠。
徐澄被冷空氣打敗,慢騰騰穿上周南荀的外套,走到摩托車邊,站著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