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晴晴第一次見到莫聽雨是在學校的女廁所。

那天竹晴晴慣例翹掉早自習，帶著手機去女廁躲懶。

剛走進大門，就和一幫嬉笑的女生擦肩而過。

幾個女生看到竹晴晴，和她打了個招呼，順嘴提醒她最後一個隔間的馬桶壞了，她們已經貼心地幫忙把門堵上，防止不知道的人誤闖。

大概是因為做了好人好事，幾人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

竹晴晴笑眼彎彎道了聲謝，轉頭便看到最後一個隔間的門把手上斜插著一柄掃帚，在空蕩蕩的過道顯得格外醒目。

竹晴晴頓了頓，推開了另一個隔間的門。

……

“倏——”的一聲，一個人影從隔間門頂以跳馬的姿勢一躍而下，不料門外竟然有人：那人的手正搭在掃帚上，此時察覺到頭頂的陰影，疑惑地抬起頭來。

跳門者顯然來不及調整降落地點，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徑直栽在這個倒黴鬼身上。

空蕩的走廊傳來一聲驚叫。

竹晴晴一臉錯愕，她居然被一個女生地咚了。

如果自己是某個宅男番劇的男主，這場景大概就類似於那種美少女意外從天而降，撲倒純情男高，兩人呆愣對視心如擂鼓，伴隨著一聲Doki～就此上演一段怦然心動的戀愛輕喜劇。

——然而現實是，被撲倒的竹晴晴是個不折不扣的校花級彆美少女，半壓在自己身上的反而是一個長發濕黏，連眼睛都看不清的狼狽女生。

一顆水珠順著女生的發絲滴在竹晴晴纖細的脖頸，滑進了衣領深處。

不知為何，短時間內兩人都沒有開口，隻能聽到彼此沉重的呼吸聲，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竹晴晴忍著後背火辣辣的疼痛，擠出一個關心對方的好看笑容，主動打破了沉默：“同學，你還好嗎？”

眼前的女生紮著低馬尾，濕濕的貼伏在頸側，麵容被布滿水痕的眼鏡所遮擋，看不真切。竹晴晴打量著對方，麵上春風和煦，內心卻暗暗皺起了眉。

她剛才就覺得那幾個女生笑的樣子有些怪異，比起做了善舉的得意更像是乾了壞事的得逞，現在再看這個女生渾身濕透的樣子，多半是拜她們所賜。

對方沉默了一瞬，翻身從竹晴晴身上下去，彎腰向竹晴晴伸出手：“我沒事，你有沒有受傷？”

竹晴晴：“沒有，隻是嚇了一跳～”

說完，竹晴晴借著對方的力起身，背上的痛感瞬間襲來，竹晴晴沒忍住輕聲嘶了一下，內心不由哀歎：誰成想一時興起助人為個樂，人沒助成反倒把自己給弄傷了。

“抱歉，我不知道門外有人。”對方隔著那架布滿水痕的眼鏡看向自己。

“這不怪你，是我好奇門把上怎麼豎了柄掃帚，想看看門裡麵有什麼。”竹晴晴忍住想揉搓後背的衝動，抬手指了指隔間門。

對方的頭微微向門那邊偏了一下，對此沒有多說什麼，向竹晴晴輕輕頜首後走向洗手池。

她的姿態非常從容，如果不是那身濕透的校服和被水擰成一綹一綹的長發，看起來就像是單純因為眼鏡臟了順道來水池清洗鏡片一樣。

竹晴晴也走到水池旁，略微斟酌了一下，問道：“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啊，如果準備告老師，我可以替你作證。”

對方衝洗眼鏡的動作頓了頓，目光瞟向牆鏡中的竹晴晴，帶著不易察覺的訝異。

竹晴晴也盯著鏡子看，她倒是沒注意到對方眼中的情緒，而是被那雙先前掩藏在鏡片後的眉眼所吸引。

那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長睫半掀，露出的黑睛沉著淡定，一眼望去看不到喜怒，略微吊起的眼梢添了一絲淩厲，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竹晴晴咽了咽嗓子，覺得敢整蠱對方的人真是膽大妄為，竟敢欺負到這樣的人頭上，日後估計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還沒等對方有所回應，竹晴晴就訕笑道：“那什麼，你衣服都濕了也不方便出去，我那兒正好有一套多餘的校服，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給你拿過來！”

說完，便一溜煙跑了。

竹晴晴回到班上，現在是早讀時間，班裡卻是一片喧鬨。

E班多半是特長生，後排的男生把帽子拉到頭頂趴在桌上睡回籠覺，一個女生啃著煎餅果子和後桌聊昨天的綜藝，還有一幫人湊在一起抱著手機開黑，總之就是沒有一個人安守學生本分老實自習。

然而，再亂的班也總有老實人。

幾個老實人的作業本被當作搶手貨爭相傳抄，但既然被分到E班，成績自然不俗，勤勤懇懇完成的作業滿是工工整整的錯誤答案。

誠然，在這個班也沒人會在乎這種問題就是了。

竹晴晴從後門走到自己的櫃子前，撥開裡麵散亂的信封和禮物，拽出了擠在櫃子最深處的校服。

校服在櫃子裡團久了有些皺巴，好在化纖麵料的褶皺很容易複原，竹晴晴隨手撣了兩下就抱著衣服原路返回。

班裡依舊喧鬨，沒有人注意到後門這邊的動靜。這個班完全是被放養的狀態，連老師都懶得蹲後門抓人。

徐風輕點了兩下藍牙耳機，看著竹晴晴遠去的背影皺了皺眉。

E班人從不把死板的校風校紀放在眼裡，學校也習慣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杏嶺二中，識彆E班人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畢竟E班人從不穿校服，各有各的潮，在一群統一被套上藍色麻袋的學生中格外打眼。

身為舞蹈生的竹晴晴更是怎麼好看怎麼穿，本就腰細腿長，沒了寬大校服的遮掩，優美的身段在精心搭配的服裝襯托下更顯曼妙。

徐風是竹晴晴的小夥伴，兩人從初中開始就形影不離。徐風比竹晴晴大一個月，自覺應該承擔起照顧這個有點笨的小朋友的責任。

杏嶺二中的人都知道，竹晴晴靠著能打的顏值和窈窕的身材一入學就被眾人推舉到校花的寶座。同時因為打小練舞的緣故，竹晴晴自帶一種清新脫俗的氣質。

顏值高、身材好、氣質佳、性格還好，在眾人眼中妥妥一眾星捧月的小公主。

隻有徐風知道，這個高貴漂亮的小公主，其實是個臉盲還有些慢半拍。彆人和她打招呼時，因為認不出臉，就隻能用笑來掩飾。

竹晴晴生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烏黑瑩潤的雙瞳燦若星辰，笑起來就變成躺在湖中的月牙，水光瀲灩，自帶風情。

人們沉醉在竹晴晴的笑容裡，自然忽視了竹晴晴露出笑容前滿眼的“這是誰啊”。

竹晴晴是個很純粹的人，算不上善良但心地不壞，隻是做事全憑自己心意，遇上感興趣的人就會主動靠近。

正是因為這種“處處留情”的性格，竹晴晴常會招惹上一些麻煩。

如果不是徐風一直在默默處理，竹晴晴大概早就會被某些自作多情的人纏上。

徐風看到竹晴晴抱著入學以來就丟棄在櫃子裡的校服匆匆走出班門，就意識到這個不省心的笨蛋好友估計是又招惹了什麼流浪生物。

徐風在心裡歎了口氣，音樂重新隔絕了外界聲音：不過是心血來潮幫助些貓貓狗狗，就隨她去吧。

竹晴晴氣喘籲籲跑回女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著急，總感覺如果慢一點那個人也許就會離開。

離開？那又怎樣？竹晴晴一驚，她怎麼會在意這種事？

日行一善，功德無量，她隻是單純不想跑空罷了。

給自己找了些無人知曉的麵子，竹晴晴在離廁所門口幾步之遙的地方站定，整理了一下劉海，然後步態從容地走進大門。

撇開門簾，竹晴晴向裡麵望去，清晨的陽光從儘頭的鐵柵窗漏下，落在最後一個隔間門下滲出的水跡上，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裡麵空無一人，竹晴晴莫名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