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亂了一拍,眼下確實束手無策,殺怪簡單,可如何讓玩家存活夠3天完成主線任務1拿到對應的50%探索度?他看向那人,兜帽遮擋了視線,但本能告訴施橋,這個家夥無法靠暴力威逼。
在那家夥口中,是自己殺了投資人才引起學校重啟,但拋開劇情隻看邏輯,學校融合是這個副本在通關前必經的一道篩選機製,可c級的本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不,施橋閉上眼,強迫自己的思路回到正軌,既然是篩選機製,就一定有對應的解決辦法,任何副本都有正確的通關道路,要想一想,自己是否漏掉什麼線索……或者說……
道具?
“啊,這個東西忘了給橋橋了……”連祁辛卻說,探著頭從門口出來,邊笑邊高高揚起手臂:“接著!”
施橋心念一動,瞬間明白過來,擦著臉頰飛過的利刃劃開兜帽,帶下一縷暗黑如蛛絲的長發,而同時他從泥濘中費力伸長了手臂。
繃直的手指有力而充滿極致的美,像被雕刻的白玉雕瞬間活了起來,蒼白的肌膚上青色的血管蓬勃跳動,修平的手指牢牢接下那口純黑巨大的金屬喇叭。
手腕翻轉。
像白玉蘭絲綢般的花朵墜落枝頭,兜帽墜地落在向內收縮的殘肢當中,露出那張臉——和試鏡導演完全一樣的一張臉。
“你的心臟在這裡。”
隨著連祁辛帶著笑意的話,施橋手指拿著喇叭轉過來,食指探入喇叭口內漆黑不見底的深淵中,感受到指腹下隱隱約約的凸起。
一側張開的翅膀上有三道凸出的骨刺,中心三角狀的凸起間能摸到絲絲縷縷細長的葉紋般脈絡,另一側張開的翅膀同樣有三道骨刺貼著皮膚烙過。
這顆六翼翅膀的顛倒心臟在指腹下燃燒。
一陣沉默的僵持。
施橋沒有把話說死,但威懾力已然足夠,最明顯的變化就是他腳下的地麵已經不再融化,那怪物也不再動作。
門內,鄒翔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這會剛走過一個急坡似要滑落,局勢又忽而改變。
眼看施橋突然失重般往下一墜,他腳下踏著的地方似被蛀空的蟲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坍塌,融化的地麵、蠟燭、屍體和怪物都向著那處空洞極速滑落,速度太快,鄒翔甚至無法捕捉到這瞬間的變故,隻看見那人身影微微一晃,留下一抹殘影便消失了。
而同時,身前一道銀光掠出,連祁辛飛奔幾步跟上,不知是用了什麼道具,速度竟比閆一一甩出的長鞭更快,在空洞合並前一同躍下。
卷了個空的鞭尾狠狠打落在地,在已然凝實的地麵上發出爆破般的巨響,她低聲罵了句操,腳下剛動,鄒翔一把拉住了她。
“乾什……”
鄒翔拉著她的手,咽了咽口水,顫抖的眼瞳上倒影出無數人影。
以卡蓮為首的npc們突然出現在小門內,朝著剩餘的不到10個玩家聚攏過來,他們的胸口都隻剩下血肉模糊的空洞,雙眼卻淬亮瘋狂。
我想要成功,給我一個機會吧!
為什麼不是我?我已經很努力了啊……
成不了神,成不了閃閃發光的星辰。真討厭,去死吧,我們一起去死!
施橋墜入一方狹窄的孔道。
下墜的速度極快,兩側是粘稠且劇烈起伏的血肉,像在呼吸,又像是蠕動著正在進食。
施橋那隻刀從腰後飛出,狠狠紮在一側肉牆上,徑直割裂開一道五公分深的口子,然後就被一層更加堅實的東西抵擋住,接下來切割的動作變得緩慢,像是刀子正在和一股無形的包裹著它的氣流做鬥爭,掙紮著也隻是又割開了薄薄一層。
這是從未在c級副本發生的事情。他的異能在s級本之下幾乎不被限製,也就是說,這裡——至少是s級空間。
可按目前論壇總結的規律,《冥生》副本最多出現跨兩級怪物,怎麼可能會有s級存在?
這個思考的過程中,他已經墜落到底。後背先落下,抵在一方彈動著的血肉塊裡,刹那間,四麵八方,無數雙眼睛浮現出來。
白色的眼底,深淺不一的黑色、灰色、褐色眼珠,皆陰冷森然,是從無數的棺材裡撿來的一雙眼,是無數個冥像上剪下的一角。
睜開了,眼珠目不轉睛盯著他。
一片死寂。
“……祈禱成神,不要成飼神的養料……”那時在404宿舍,和瀾說過的話突然浮上心頭,與此同時,一種植物生長的雜聲忽地打破了這沉重的寧靜。
無數雙手腳從四方包圍著的白肉裡生出,都是細細白白的枝丫,像是發育不良的豆芽的莖,開始在這裡那裡摸索、搜尋,腳趾快速地踩著空氣奔走,手指也伸開來,朝著根本不存在的人群激烈地揮手。
注視我吧。
注視我吧。
告訴我,我有天賦。
請抱抱我,將天國的入場券遞來。
“砰!”
施橋愕然看著同樣墜下的連祁辛,還未說話,無數個眼瞳開始看著兩人,從木然轉向生動,仿佛不甘的靈魂、被吞噬的血肉終於注意到了這裡的來客。
無數雙眼睫開始溢出淚水,有些緩緩閉上了,不再睜開,有些目眥欲裂地瞪大了,細細一線鮮紅從眼角流出,“嘀嗒,嘀嗒,嘀嗒”,輕輕滴落在施橋胸口上。
飼養的神?不,看著他們這樣的慘狀,施橋在低聲否認。一切都是騙局,用少年少女的夢想做引,填滿投資人的欲望。沒有神,也沒有天國,隻有一方對另一方的吞噬。
“橋橋,你說有夢想有執念,是幸運還是不幸?”
施橋轉過視線去看青年,黑白分明的一雙眼中似有薄冰在此瞬融化,驀然溫柔了下來。
“是幸也是不幸。”
“我是說……”
施橋對著那麼多雙掙紮痛苦而深有不甘的靈魂,卻身姿筆直,麵色如常冷淡,既不憐憫痛苦,也不嘲笑輕信,他仿佛隻是在重複最簡單的法則,如同一加一等於二那樣簡單,卻是支撐起整個世界的基礎邏輯。
“被夢想吞噬總比被瑣碎無聊的日常吞噬了好。”
“心有星辰大海,這顆心臟已經比旁人重了幾分,已經足夠在血肉包裹的身軀內閃光,足夠成為自己的神,不必羨慕天國,即有最美麗的玫瑰園。”
這話落下得輕,卻又重,聲音是料峭春寒時的微涼,卻又炙熱滾燙,連祁辛的呼吸一下急促,又迅速平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