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實完全不同。
他們都不知道,她對小孩一向沒有抵抗力。
年幼的生物,不管內在如何凶殘,隻需偽裝成柔軟無害的一團,無一例外地能夠激發她的嗬護欲。
畢竟誠如他們所言,她總是那麼的驕傲,擁有著掌控世界的野心。
回到中古,他殺死了童年的自己,所看見的隻是一個嗜甜如命的平凡小孩。曾經強大的女巫群體,如今隻想庸碌度日,以免淪為喪家之犬。
伊賽爾在年幼自己的口袋內,發現了大筆金幣和糖果。她早知自己是在借著占卜的幌子偷東西,卻並不在意,甚至給了他更多。
如果沒有那筆資金,他絕不會活到現在。
如今也是。
泡泡糖是一種廉價的甜味,多餘的東西,嚼乾淨就扔,不會有絲毫留戀。可她卻會收集這些惡心的殘骸,將它們養在罐子裡,留作紀念。
伊賽爾想,這或許便是,即便她隱隱察覺了他的不對勁,還是將他撿回來的原因。
在末日風暴來臨之際,他們躲在城郊廢墟的掩體裡,她從鬥篷裡掏出一個支離破碎的恐龍蛋,故作高深地說:“潼恩,你知道嗎?時空其實是個蛋。”
伊賽爾看向她,課本裡的教條,她念得信誓旦旦。
“這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原因。我們相愛,我們相殺,皆是如此。”
她說得是那麼肯定,將厄運者的歪詞念得如同一首詩。
然而看著她那雙熟悉的眼睛,伊賽爾清楚地明白,她想要丟掉他,就在當下。
她決心要殺死他,同他道彆。
當然,這點並不讓他感到受傷。在無數個時空裡,殺死他的,本就是他自己。
人們不會把平行時空的自己視為自己人。可她卻會記得每一個死者,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他們的名字,舉行悲悼儀式。
令他悲傷的是,從始至終,伊芙對於他並非全盤信任。
她不撒謊,但她也不會對他說實話。她總是有所隱瞞,把他當成小孩看待。
他做出許多過激行徑,挑釁著她的底線。例如,送給她一顆又一顆的泡泡糖,當著她的麵,“殺死”其他厄運者女巫,甚至普通人。
可對於他的行為,她從不追究。她隻是愈來愈感到驚恐。可驚恐的對象不來自於他,來自於她本身。
他也曾嘗試過殺死她。
可伊芙·斯特蘭奇依舊如夢魘般出現在他的眼前。她會在午夜消失一分鐘,再出現時風塵仆仆。
就像現在,她再度握緊了他的手臂,如同剛剛睡醒般,懶懶地同他道早安,問他剛剛上哪裡去了。
伊賽爾無比清楚,她是去殺人了。想要在這個時空循環存活,唯一方式就是殺人。
身為前任黃昏領主,即使喪失記憶,伊芙·斯特蘭奇也根本並不需要他的保護。她夠心狠,夠果決。
可是,為什麼呢?她在留戀什麼?她為什麼要回來呢?
***
整點的鐘聲再度敲響了。
他想起從前違法闖入女巫地盤後得到的答案:“黃昏,你將在黎明之前死去。你將實現永生。你將時刻死去。你將永遠無法逃脫出命運的追殺。”
十字街角,又有一個外來者可愛地站在他的麵前。他看著她鬥篷之下露出眼球項鏈,歪歪頭。
她是女巫。可想殺他的女巫太多了,她是幾點的女巫?
淩晨的伊芙會帶他逃跑,義無反顧;早上的莫妮會給他一顆糖,轉身離去;傍晚的莫奈會尖叫,顫抖著肩膀求饒;午夜的伊芙琳會割開她的脖頸,笑得如宿命論般悲傷。
見他不語,少女從口袋裡掏出一罐泡泡糖,甜笑著詢問著他,“嗨,小孩,要不要一起逃跑?”
是伊芙·斯特蘭奇。
世界危在旦夕。世界搖搖欲墜。世界無可更替。可這有什麼要緊的?潼恩·伊賽爾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他還有一個伊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