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如同毛線團,揪住了小尾巴,便扯個沒完。
林杳杳嘴裡含著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盛夏的午後,甜味散去,隻剩下酸澀與時隔多年想起還會委屈的難言。
十五歲的林杳杳是個被所有人喜歡的小公主,會仰首挺胸,用好聽的聲音代表新生發言,理所應當的收獲掌聲。然後邁著高傲的步子下台,從不低頭。
那時,她剛從母親離世的陰霾中走出,不久後又跌進另外的深淵,漸漸變了模樣。
十六歲生日那天,陌生的家門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站在熟悉的樓道裡,聽著不太隔音的門內傳來溫馨熱鬨的對話。
“老公,你說杳杳會喜歡嗎?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她胃口。”
“喜歡,杳杳不挑食,你忙了這麼久休息會吧,這孩子怎麼還沒回來,雅悅都到家了。”
“她一慣慌著下課,現在中午回家吃飯,可高興了。”
“下午還趕著上課,不然讓雅悅先吃吧。”
“還是等著杳杳一起吧。”
“媽,我餓……”
林杳杳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從沒跑得那麼快過,隻想早一些離開那裡。
等她停下腳步,周遭的場景早已變成了空蕩蕩地學校操場。
書包裡的手機不停震動,爸爸兩個字紮眼極了。
那是她第一次出現無法控製的病理反應。
胃裡刀絞,呼吸急促,腦海中全是病床上的母親,還有一旁站著的那個女人和她的父親。她扶著乒乓球台緩緩蹲下身子,烈日炎炎,滿頭虛汗。
“杳杳,你冷嗎?怎麼在發抖?”
關切的聲音將林杳杳拉回現實。
她聞聲望去,秦昭半蹲在她麵前,目光炙熱真切。
麵前的人與那日的他身影重疊。
林杳杳用舌尖撥弄了一下糖果,臉頰鼓鼓的。
糖的味道沒有變。
秦昭好像也沒有變。
可她卻不再是那個被所有人都喜歡著的小公主了。
頤源居滿座,客人們高談闊論喝酒吃肉好不熱鬨。
二樓兩個相鄰的包廂撩起中間遮擋的門簾成了男排校隊的聚餐場所。
這裡的老板曾經也是排球選手,每次來都會打折,實惠劃算,敞亮大方。隊長跟老板打了招呼,確定好菜單,這才最後落座跟大家聊天。
林杳杳餓的厲害,用筷子夾了糖蒜蘸芝麻醬吃,縮成一團,像隻覓食的倉鼠。她看起來情緒不高,雖然小動作很多,可目光卻時不時的停留在某一處發呆,可以看出心思並不在這頓飯上。
高璿悄悄在桌下伸手戳她,小聲問著:“杳杳你不舒服嗎?”
林杳杳搖頭:“就是起早了,有點犯困。”
最近她住在錄製的彆墅,確實不用像住宿舍的高璿一樣早起趕路。高璿聽了也沒懷疑什麼,隻當她過了幾天好日子就忘記曾經一起趕地鐵的艱苦歲月了。直呼,人就是不能過得太舒服。
點的菜很快上了桌,大家都餓了,風卷殘雲,倒顯得林杳杳吃相矜持。
她明明很餓,可吃了幾口胃就火燒一般,難受的厲害,算起來她已經很久沒這樣過了。
林杳杳用筷子夾了肉吃的慢條斯理,不願被人看出端倪。
秦昭和她之間隔了幾人,他也沒怎麼動筷子,不知道是不合口味還是彆的原因。彆人跟他說話他也心不在焉,隻顧著低頭擺弄手機,還被一旁的男生起哄調侃。他隻是笑笑,並不作答。
林杳杳在桌下給肖湘語發微信。
【杳杳:我犯病了。】
【杳杳:是不是應該去找孫醫生看看。】
下一秒肖湘語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林杳杳放下筷子,悄悄跟高璿說了聲,出去接電話。
“林杳杳!你怎麼回事啊,不是說都好了嗎?”肖湘語厲聲道。
林杳杳連忙解釋:“已經一年都沒犯過病了。我以為好了。那次回家,我也忍了大半天,好好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又有了病理反應。”
“你要去看才行。周末吧,周末我過去陪你。等下,周五也可以,不然明天吧,我請個假。”
“停停停。”她有些後悔跟這個急脾氣彙報了,“你先冷靜。我有孫醫生的電話,可以先谘詢一下,不用跑去精神科找他啦。嗯,放心,有了結果我第一個告訴你。你看我今天不舒服,第一個就告訴你了。嗯嗯嗯……”
好不容易安撫好肖湘語,成功結束通話,林杳杳望了眼熱鬨的包廂,突然就不想進去了。
她在外麵找了個空椅子坐下,拿著手機翻看網友們的評論。
秦昭從裡麵出來時就看到林杳杳趴在老舊的木桌上睡著了。手機還握在手裡,微博界麵亮著,上麵全都是CP擁護者們的評論。他歎了口氣,轉身回到裡麵把寬大的羽絨服拿出來搭在她身上。
羽絨服很長,耷拉在不乾淨的地麵上。
主人沒有絲毫在意,目光落在女孩兒的側臉,看她睡著時擰著的眉,怎麼都移不開腳步。
叮——
屏幕還未熄滅的手機收到幾條微信提示。
來自香芋。
【香芋:寶寶,要不你今年就彆回來了。】
【香芋:既然你又犯了病,我擔心你回家會受激。】
【香芋:我跟我爸媽商量,過年的時候去京市陪你!就這麼說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