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直低著頭不敢回話,直直站著無言。
程遠逸看他不回話,心裡更是氣憤。
“你父母不要你,因為你隻會禍害人。現在你來了我們家,就接著禍害我們……”
“你是…是在那裡撿的來著?當初怎麼沒死在那裡,現在還活著?”
程遠逸的話就像是釘子,把程向海釘在了原地。
程家的傭人都在屋內,剛才就聽見動靜跑了出來。巧好程遠逸發完了火氣,醉醺醺地搖擺著走進程宅。程家的傭人連忙擁上前去,把人扶到裡頭,給煮了一碗醒酒湯。
沒人注意到,程家外頭還站著一個人。程向海站在原地許久,最後用手背擦了淚,飯也沒吃就自己悄悄地回了房間。
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有多煎熬,也沒人清楚他的難堪。他蜷縮起身子窩在柔軟的被褥裡,由心希望溫淺和那個早產的孩子身體健康。
次日,程遠逸醒來時隻覺得頭疼至極,渾然忘了昨日自己做了什麼。
程向海則是隻字不提,隱約間變化許多。原先還有點開朗的模樣,如今也一掃而空。
——
由於生產過會要七天才能探望,程遠逸一直都惦記著溫淺。他聽醫生說,溫淺自醒來以後一直不說話。一日三餐按時吃飯,但就是不願意說話。
程遠逸聽著心裡不是滋味,他知道溫淺的情緒發泄不出來,積鬱傷身。
病房的門被打開,程遠逸抱著一束花插在病房的花瓶裡。
“淺淺,你現在身體好點了嗎?”程遠逸拉出軟凳坐在上麵,滿眼都是擔憂。
溫淺隻聽著不回答,程遠逸又道:“你要好好養身體,我們的孩子很漂亮,等你好多了就能看看他……“
“……那歲歲呢?”溫淺開口第一句話就讓程遠逸難以招架。
“淺淺,你知道的,該放下了。”程遠逸如何不能體會這種挖心刺骨的痛,可人總要向前。
“我隻是想要我的孩子能夠回來!為什麼就這麼難!”
“我的歲歲還不知道在哪呢……我的歲歲……”溫淺臉頰上流下眼淚,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淺淺彆哭了,你現在不能情緒太波動。”程遠逸用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溫淺的,又給她掖好被角,溫柔的安撫溫淺的心情。
溫淺冷靜下來後,便有些困了。程遠逸看出她的困倦,最後問到:“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溫淺麵色蒼白,冷聲道:“隨便吧……”
程遠逸隻好退出病房,自己琢磨著孩子要取什麼名字。
最後,孩子的名字取了,叫程綺平。
溫淺坐完月子出院後,一次也沒見過平安。由於心理原因,程遠逸給她請了一個赫赫有名的心理醫生來做心理開導。
溫淺回到程家的那日,程向海是最激動的那個。他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終於能夠把懸著的心放下。
媽媽沒事,程向海心想。
前幾日程綺平就被帶回來了,隻不過程向海不敢上前去看,因為程遠逸一直陪著他。程向海隻遠遠地看了一眼,平安雖然很瘦小但卻很白嫩,是一個可愛的寶寶。
“媽媽!”程向海一路小跑著來到溫淺跟前,難得又陽光了一回。溫淺身旁的程遠逸皺著眉頭,但什麼也沒有說。
溫淺直接略過程向海,視若無睹走到主臥裡休息。程遠逸吩咐傭人煮點清淡營養的吃食,放在盤子裡端了上去。
程向海愣在原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失去了溫淺的愛。隻要仔細想想就知道,溫淺一定是知道了真相。畢竟她是那麼愛‘歲歲’,又怎麼可能會無視他。
明明才待在這裡一年半的時間,程向海就已經依賴著溫淺的溫柔和不加掩飾的疼愛。
程向海又成了‘孤兒’,成了被彆人拋棄的那個選項。
後來幾天裡,程向海都想去看看溫淺。因為溫淺自回來後,從未出過房門。
於是乎他趁著程遠逸出門工作,悄悄去找溫淺。
“媽媽?”程向海踮起腳尖,費力地勾著門把手,將門輕輕打開。
溫淺坐在床上,轉過頭,逆著光不知是何表情。
“……媽媽……”程向海慢慢走向溫淺,在快到溫淺麵前時,溫淺卻突然開口了。
“你不是他,以後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贗品就是贗品,再怎麼樣也比不上我的歲歲。”
溫淺說完話就喊傭人來帶他下去,還禁止程向海再來她的寢室。
程向海腦子一片空白,他著一年以來的愛全部源自溫淺,現在連溫淺也不要他了。
或許應該說,這份愛本就不屬於他。他是鳩占鵲巢的贗品,是渴望擁有愛的小醜。
戲台子塌了,戲子自然也要停戲。
程遠逸工作完知道這件事後,又到程向海跟前警告。第二天就給程向海辦了住宿申請,讓程向海成為了陽光幼兒園裡小學部有史以來的唯一一個住宿生。
程遠逸這一辦就辦到了小學六年結束,除了節假日要回家,程向海每天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單人間。
剛開始的時候,他每天都在被子裡偷偷哭。一次又一次地把被褥和枕頭打濕,明明已經感到很累了,可他怎麼也睡不著。
程向海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覺得自己可能是病了。但他不知道和誰說,也不想給程家夫妻添麻煩,每晚都隻能拿出故事書看童話故事。
其實他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但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翻閱著裡麵的故事。每次看到童話裡的人物美滿幸福,他就會發自內心地笑。
程向海偶爾還是會幻想著,幻想著自己的親生父母也像程家夫婦一樣想念著他,記掛著他。但想起溫淺那樣痛苦,他又想讓自己的親生父母能夠放下執念,能夠向前看往前走。
他的內心極為矛盾,一方麵想著父母如何想念自己,一方麵又希望他們放下自己。
那天後,程向海的性子完全變了。不僅變回了來到程家時的拘謹謹慎,甚至在校內也不愛主動和其他人說話了。他還是原來那個溫柔似水的少年,但無形之中還是變化許多。
他在校內依舊是孩子王,隻不過因為性子冷淡,也很少有人會去和他交談。除了幾個要好的朋友,程向海全身心投入學業中。
彆人學的東西他要學,彆人不學的東西他也要學。他明明還是該被人寵愛的年紀,卻自律地和其他孩子像是不同世界的人。
尤其是程向海的手裡多了一本厚重的筆記本,裡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隻有程向海自己知道裡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