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似珠者。你出身庶人子,竟能取出這樣的名字。”
蔡祭酒摸了摸自己的長須,保持著微笑,看上去一副慈祥的模樣,與他年輕的麵龐格格不入。
眾所周知,民間信奉賤名好養活,一般人取名,不是狗剩就是翠花,再不濟也是鐵柱素芬之流。
試想一下,你和彆人高談論闊,人家對你一見如故,想結交一二,讓你報上名來,然後你一張口:“俺叫魏鐵柱。”
怎麼想怎麼不美。
蔡祭酒了解魏琳的情況,所以才這麼感歎。
原本的魏琳是沒有名字的,鄰裡之間都喊她“魏小娘子”,是她到了長安後才給自己取名“魏琳”。
她依著上輩子自己的名字,給自己的哥哥取名叫“魏琅”。
當然現在不能這麼說,於是她胡謅道:“幼時阿耶找了算命師傅,給我和妹妹取了名字。”
“你還有妹妹?”蔡祭酒沒有了解到這條信息,驚訝道,“叫什麼名字?”
對於這種貧困生,他在想要不要幫扶一二。
魏琳笑了笑,道:“是,叫魏琳。”
“已經死了,死在流亡途中。”
蔡祭酒完美的笑容上出現了裂痕,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魏琳拱手,並不在意,而是問道:“蔡祭酒找我何事?”
“哦哦。”蔡祭酒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人設,保持著和藹可親的笑容,“這篇時務策是你做的吧。”
他舉起手中的紙張,正是上個月魏琳做的俊士科考試卷子。
前麵有提到,魏琳是本屆唯一一個,通過俊士科考試,入學國子監的庶人。
俊士科考試,就是國子監麵向普通百姓的招生考試,大部分時候是考帖經(默寫填空)和試義(原文解釋)。
天下初定,國子監招不滿人,蔡祭酒也不滿這群歪瓜裂棗的學生,大手一揮加了一道時務策。
本意是想提高國子監的生源素質,結果好心辦壞事,最後隻有魏琳通過了考試。
魏琳想了起來,這道時務策是問她對當前的教育製度有什麼看法。
國子監的入學要求是年滿十四歲以上,十九歲以下。
一群十幾歲的小孩子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最終隻有她一個人通過了考試。
蔡祭酒對普通百姓還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得知這個結果後大受打擊,又去平民區走訪了十幾日,才驚覺自己有多麼天真。
魏琳點點頭,他就像看見了金子一樣看著她,雙眼冒光:“你的時務策!做得很好!”
大浪淘沙,始見真金。現在的魏琳就是蔡祭酒唯一的希望。
他指著卷麵上的文字,問道:“你說現在的科目和考試還不夠細致,那照你所想,應該如何呢?”
現今官學不顯,私學不興,就算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也更傾向於在族學中學□□為了拉攏貴族,重啟了國子監。
蔡祭酒被皇帝拎過來上任,目前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充滿了乾勁。
聽到這個問題,上輩子飽受填鴨式教育的卷王魏琳提起嘴角,露出高深莫測地笑容。
“應當分大、中、小考試,小考為幼兒啟蒙後所考,合格者升入小學;中考為小學學生所考,合格者升入中學;大考亦是。”
蔡祭酒嚴肅了起來:“現今考試也分大經、中經、小經,有何不同?”
大夏把《詩》、《書》、《儀禮》等書分為九經,又將這九經分為大經、中經和小經,國子監的學生等級就按照所學的經來劃分。
魏琳答道:“大中小學與九經劃分相同,但加設樂、體、書、算和實踐等科目。”
蔡祭酒不解道:“國子監有書學與算學等科。”
魏琳搖搖頭:“若隻通九經,而不知庶務,就舉個簡單的例子,任職戶部卻看不懂賬目,還要從頭學起。”
世家大族堅持不懈地給朝廷塞人,她所說的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那實踐又作何解?”
“不經過實踐,又怎麼能了解實事呢?一縣縣令不知時令,農忙時節征收徭役,也會造成大亂。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蔡祭酒念念有詞,兩眼放光。
魏琳擦了擦手心的汗,一不小心就嘴瓢了。
陸遊先生,對不起!
她想了想,還是給欣喜上頭的蔡祭酒潑了一盆冷水,說道:“如此改革學校製度,雖然可以培養通實務的人才,但需要龐大的學生數量。”
現在根本沒有那麼多讀書人。
“確實。”蔡祭酒點點頭,摸著自己的長須道,“但可從國子監開始。”
“除增設科目外,你寫的這個考試排名的方法,也很好。”
讓這群學生狠狠地卷起來!
魏琳想到齊沐,默默歎口氣。蔡祭酒看見她如此,誤以為她還有話說,便又問了問她。
現在的科舉並不那麼受人重視,也是因為世家大族壟斷著知識來源,世家裡藏書豐厚,但平民百姓這輩子都不一定能看到一本書。
書卷基本都是手抄,書價昂貴,百姓們負擔不起。
蔡祭酒是個很有野心的人,他不僅想培養出大才,還想讓普通人也能讀上書,不然也不會去平民區走訪了十幾天。
他想讓他的門生遍布天下。
“難道有解決生源的辦法嗎?”
魏琳想了想,點頭道:“有。”
“是什麼?”
“活字印刷術。”
……
趙博士在門外站了半天,終於看見個子小小的少年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