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潤是早對這些貓膩有所耳聞。

按照規矩，新上來的少爺掌櫃，都得給一本空白的賬簿，是用來記錄自己主談的單子。

葉潤把本子拿在手裡，仔細端詳著，藍色封皮，簇新的，用粗黑正楷寫了“賬簿”兩字，還散著淡淡的鬆墨香。

“忠叔，我的兩位哥哥的賬簿寫完了幾本了？”葉潤淡笑道，“我恐怕追不上了。”

“他們各自十來本應是有的，不過五少爺也不必焦急。你新來，跟著我熟悉業務為主。”李忠笑回道。

他是個人精，許多事從不糊塗，但少一事，何必多一事。

他也清楚葉家這三個繼承人遲早要分崩離析，就一直保持著曖昧的態度。他決心在事態毫無明朗以前，多在三人之間觀察，所以對誰也不太熱，也不太冷。

但他也看不慣葉逸，葉榮的某些舉止，所以暫時對這個隻在風流上受人詬病，其他做人接物上都頗被讚賞的五少爺更熱心些。

葉潤自不著急，她隻日夜勤勉，對手裡的往來業務用功悉心，其他事，她一概不聞不問，無論有多少口舌落在自己的耳裡。

而舒琅則假意收斂了性子，在葉府裡見人，儘量多一分笑是一分，但也隻在容忍範圍之內。

這月裡，舒琅挾著葉潤回了舒家一趟。葉潤舉止有禮，雖是舒老爺對迎親之事心裡有氣，刻意刁難，她仍是彬彬有禮，儒雅溫和。而且出口成章，才華橫溢。

舒家是儒禮之家，自此一眼，也便寬心。尤其是舒夫人自女兒出嫁以後，一顆心才放了下心。

舒琅表麵也是逢迎歡笑，但再怎麼笑，又覺得始終笑不回心裡去了。

她隻是幸運，遇到了葉潤是女扮男裝的，那萬一葉潤不是個好人呢，她的淚和苦，她的爹娘又能擔幾分呢。

而葉府呢，先不說二夫人，三夫人在早食時總愛陰陽幾句，像聽相聲一般，她左耳出，右耳進，她那兩個妯娌，也大概是無聊慣了，非拉著她繡花賞湖的。

葉府當中是有條人工穿鑿的內湖，湖裡金色的錦鯉不少，旁邊一摞摞的假山石頭，看破了眼，也看不出什麼，至於府中有一苑專門種奇珍花草，看多了，反而生出傷感。

舒琅時常想，它們本該是開在野外山坡，迎風伸展的，所以也不願多看。

而她的二嫂子，四嫂子也不知怎麼的，她越不想，越要拉著她，尤其愛拉著她說些夫妻情趣，閨閣秘語。聽來有幾分炫耀的意思，舒琅在葉府悶得發瘋，也就胡亂一聽。

隻是翻來覆去，也不過幾句。

先是提幾句他們送的珠寶絲綢之類的，然後再轉到葉府的孩子。

舒琅隻見過二少奶奶的孩子一次，是個圓頭圓腦，甚是可愛的小女孩。

這通常由二少奶奶開頭，大抵是因為她已有個孩子，而四少奶奶嫁進葉府已有兩年，腹中還未所出。為此，郎中是說她以前思慮過甚，傷了固本。

以往吧，四少奶奶聽到這茬，也就憤憤然地閉了嘴，但現在新來個五少奶奶也未有所出，再加之這二少奶奶嫁進來四年也不過隻得了個三歲的女兒，於她也不算有多大的優勝，她也就不再抵觸，況且她近年來，把那保養身子的秘方從不落下，她有預感，此朝必能一舉得男。

所以，現在二少奶奶提到這茬時，四少奶奶也總笑著附和。兩個人憧憬著，討論著，眉飛色舞的。

於是，舒琅也覺得她們可憐，似和苑中花草沒了區彆。

一日，她實在無聊，就和小環在葉府中閒逛。

葉府也真氣派，間間屋子挨著，堆著，組成大大小小的院落，其中除了三房各自所占院落，有供幾房人專門聚在一起活動的，有專門賞玩的，有供下人們居住的，當然最氣派的還是葉老爺連著七八間待客的院子。

如此，舒琅和小環實走得眼花腿酸。

小環喘著粗氣，再不願走的，見花園旁有個大樹，就癱坐上去。

舒琅也早就挪不動腳了，她用雙手把藕色金絲環邊的裙裾一撫平，也靠著這粗樹坐了下去。

她們正休息呢，忽聽得不遠處的花壇小徑拐角傳來一陣陣“駕，駕，駕”的稚童聲響。舒琅疑惑是誰，就見拐角處漏出了兩個身影。

哦～～

舒琅恍然，這個稚童，她見過幾麵的，

二少奶奶的女兒瑤瑤。現在，她正坐在一個丫鬟背上，那丫鬟四肢撐地，做出“馬”狀，向前爬著。

是小兒比較常見的騎馬遊戲，隻是這小徑上碎石很多，四肢這樣撐著，難不保不會被磨，被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