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又說,“不是對我的表演,而是針對這一部劇,或者說是針對拉辛的《昂德羅瑪克》本身。”
萊昂思索片刻,繃著一張臉,不重不輕道:“拉辛大師的作品必定有著無與倫比的藝術性。”
那伽垣調笑道,“還真是中規中矩的說法,倒一點不像先生的性格。”
萊昂微惱,“我的性格是怎樣?”
“誰知道呢,”那伽垣微微聳肩,慢悠悠道:
“普世認為,昂德羅瑪克是理性的象征,而無論是希臘公主,還是皮羅斯和奧雷斯,都是情欲的象征,拉辛的本意也是如此,謳歌昂德羅瑪克的堅貞與理性,抨擊那些貴族因為情欲橫流,喪失理性,最終招致死亡和悲劇。”
萊昂雲裡霧裡,“所以小姐的意思是?”
“昂德羅瑪克是魔女哦。”
這句不明不白的話,讓他愈發不明白了,但對方沒有解釋的打算,而是突然說起了彆的話題。
她說:“塞納河水很冷吧?”
萊昂豎起尖刺,警惕道:“小姐調查過我?”
那伽垣毫不避諱道:“當然,所以才選中你當幸運觀眾。”
她徐徐說著,道出了萊昂鐫刻在心底最暗黑的一角,完全不敢觸碰的醜事。
“你是一個同性戀,你引誘了有婦之夫,誘騙他和你一起跳塞納河殉情,結果卻在河水即將淹死你們的時候,你怕了,解開了連接著兩人的繩索,自己一個人跑了。”
“小姐,還請你不要胡說!”明明是在大聲反駁,卻渾身發抖,一點底氣都沒有,“根本沒有那種事!”
那伽垣卻像沒有聽到他的話般,自顧自說道,“明明是為了不讓河水將自己和情人衝散,這才綁了繩子,結果你卻主動鬆了繩子跑了,讓那個男人白白被淹死,聽說那個男人的妻子也很忠貞,跟著跳河殉了情,真是諷刺啊。”
“你想乾什麼!”萊昂突然盯著她,眼中蘊藏著血色,“你要宣揚出去,讓我身敗名裂嗎?”
“請不要那麼緊張,事實上,我什麼也不會做,”麵對生命威脅,那伽垣還是淡然笑道,“萊昂先生是詩人對吧,為我寫首詩吧,為昂德羅瑪克寫首詩吧。”
“瘋子!”萊昂氣得渾身發抖。
四個侍女聞言,取來一張小圓桌以及紙筆,擺放在他麵前。
“你的情緒不該是這樣,不該全部被憤怒充斥,”那伽垣皺眉,不滿道,“如果是昂德羅瑪克,情緒還要更豐富飽滿一些。”
“我不是昂德羅瑪克!”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那伽垣眼中滿是狂熱,“昂德羅瑪克是魔女!是惡之花!”是她一生都在尋找的影子!
當然在藝妓館救下的藝妓,她們就曾有昂德羅瑪克的影子,狂熱、癡纏、罪惡的。
隻是跟著她的這些年,她們身上擁有的昂德羅瑪克的影子愈發淺淡了。
她們對得到的救贖感恩,安分守己,不再具有誘惑力,也不再擁有惡的那麵,真是不應該。
恍然明白對方為什麼在最輝煌的時候退隱,萊昂慘白著臉罵道:“瘋子!你真是個瘋子!”
“為藝術而癡狂,我很榮幸,”那伽垣微笑。
“你那不是藝術,是你自己的癡妄。”萊昂反駁道。
“先生,你是詩人,是藝術從業者,你具有神性,”那伽垣說,“未來你終於一天的明白。”
“我不會理解你。”萊昂斬釘截鐵道。
“是嗎,那真是可惜。”
“實不相瞞,我很快就要死了,”那伽垣躺在椅子靠背上,閉上眼,“請在黎明到來之前,為昂德羅瑪克寫下讚頌之詩。”
四個侍女蹲在她腳邊,默默垂淚。
但那伽垣依舊閉著眼,靜靜等待黎明的到來。
一絲光亮透過幕布,照射在那伽垣光潔皎白的麵容上,純潔神聖,頗具神性,宛若真正的昂德羅瑪克。
但萊昂清楚的知道,他不是昂德羅瑪克,而是真正的魔女。
他握著鋼筆,在纖塵不染的白紙正中央,緩緩落下五個大字:理性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