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金色油彩潑在湖麵,半座庭院被光暈籠罩,靜謐悄然。
風裡傳來一陣輕而緩的琴聲,混合著玻璃器皿的碰撞聲、餐刀與骨碟的敲擊聲,眾人循著聲音看過去,是主家的傭人從花叢中穿過,送上各類精致甜點與酒水。
傭人們動作利落,完成工作後就安靜離開。
湖畔的席位之中,不知是誰先笑了一聲,仿佛心照不宣,越來越多的人竊笑起來,在這一片密匝匝的笑聲之中,有人歎息一句,“也是可憐。”
可憐,什麼人可憐?今天的這一場宴會,賓客都是澤蘭帝國的貴族人士,幾乎一生都不會遭遇窘境,誰能擔得起一聲“可憐?”
大家都露出了然的微笑,這聲歎息說的正是本場宴會的主人,澤蘭帝國的古老貴族,聞人公爵一家人。
在宴會上議論宴會主人家的秘事,實在有些失禮,但越是這樣,咀嚼起來就越是有趣,眾人彼此打量,臉上都掛起微妙的笑容,默契地降低了音量。
“聽說了嗎,霍家那個剛成年的小女兒也分化成了alpha,這是第幾個了?”
“明明有優越的母族血統,竟然還是有超過一半的後代長成了alpha,嘖,真是卑劣的基因。”
有人懵懵懂懂,尚在狀況外,問:“哪個霍家?”
“喏,就是那個靠著倒賣武器起家的暴發戶,前不久向女皇申請了入駐澤蘭城,妄想一步登天的蠢貨。”
“時代真是不同了,”一位年輕的淑女忍不住搖頭,“這樣一個毫無根基、毫無底蘊的家族,竟然會有這種狂妄的心思。”
立刻有人嗤笑一聲,“多虧了聞人公爵!要不是她非要推行什麼OA平等,呼籲新舊貴族資源共享,怎麼會有現在這個局麵!”
說話的是一個omega男性,大概是閱曆太淺,臉上竟然掛上了明晃晃的譏嘲。
年輕的淑女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用溫和的語調反駁,“事實上,聞人公爵不得不這樣做,鄰國的戰爭剛剛結束,後續隱患不能完全排除,經濟情況更是不容樂觀……在這種不穩定的情況下,民眾對於alpha的歧視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越演越烈,已經嚴重妨礙到社會治安。”
剛才那位omega男性顯然是堅定的傳統派係,對於alpha的反感與厭惡是與生俱來,聽完這話,條件反射地皺起臉,“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alpha是進化未完全的劣等人種,受到區彆對待有什麼不對?這可不算歧視,隻是自然規律而已。”
淑女搖搖頭,“alpha有種種缺陷不假,但……”她似乎想列舉幾個alpha的優點,卻始終想不出來,隻好臨時換了話頭,“總之,聞人公爵的倡議是經過考量的,她在會議上的發言並沒有錯,倒不如說,女皇陛下有些急躁了。”
眾人神色各異,有人讚同,有人驚恐,有人小心提醒道:“珞琳小姐!請注意您的措辭!”
那位年輕的淑女——一位omega女性,以優雅著稱的白珞琳小姐,據說是聞人公爵的遠房侄女——輕輕回看過來一眼,打開蕾絲折扇遮住了半張臉,不再開口。
角落裡有了片刻冷場,大家本來隻是在議論聞人公爵的家事,這不符合道德標準,卻實在有趣。現在話裡話外牽扯到女皇,一下變成了政治議題,眾人後知後覺害怕起來。
畢竟,聞人公爵正是因為得罪了女皇,才在今天淪為眾人口中的笑柄。
澤蘭帝國由女皇執政,但重要決策的推行必須經過三大公爵的聯合商議,隨著時間推移,帝國裡的眾多家族起起落落,各有興衰,三大公爵的地位也有了新的變化,從彼此牽製變成了一家獨大,聞人公爵變成了唯一的代表人。
在大多數時間內,女皇和聞人公爵的想法是一致的,於是政策施行無比順利,澤蘭帝國的民眾們也生活平靜。
但偶爾,女皇和公爵的想法截然相反,這就出現了一些矛盾。
當然,最終還是會一致的,到了頒布政策的那一天,總會有一方需要退讓。
上個月的聯合會議,聞人公爵提出了兩個全新法案。
第一,她希望能對澤蘭城裡的各類資源進行整合,並重新分配,打破新舊貴族中的壁壘,從而促進經濟發展。
第二,她號召民眾們暫時放下對alpha的憎惡與歧視,在人口銳減的時期,不要再做出殘害同胞的事情。並且列出了十多條切實可行的法規。
說不清具體是哪一條建議觸怒了女皇,或許是全部?畢竟女皇陛下出身高貴,家族底蘊深厚,同時還是一個堅決捍衛omega利益的傳統派係激進人士,聞人公爵所提的每一條建議,都踩在她的雷區。
然而,經濟狀況確實不好了,鄰國的蕭條很快蔓延了過來,聞人公爵的這些提議,每個字都很難聽,偏偏都是有效的。
女皇又一次采納了公爵的建議,但這一次,女皇似乎是急於彰顯執政者的權威,她在采納建議的同時,決定對公爵施以小小的懲罰。
“您彆誤會,這怎麼能算是懲罰呢?”女皇陛下的態度依舊親和,她甚至耐心地親自向公爵解釋——
您想要打破新舊貴族中的壁壘,正好,聞人家族是聲名赫赫的古老貴族,而那個靠戰爭發財的霍家正是您所看好的新興貴族,這樣兩個家族的合作,一定會起到正麵積極的作用,這正是您所期盼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