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彆人不了解他的師父,馮曜了解他的師父。他的師父雖然在修行上沒有天賦可言,但是人心兵法,天文地理,皆有涉獵,去個衙門裡混個師爺當當肯定不成問題。
馮曜想,如果他有這樣的女兒,是定不會給彆人養的。就算彆人家再好,錦衣玉食,也比不上和自己的親老漢呆在一起。
“希望你以後不會明白。”馮老道歎了口氣。
果然,馮老道就是騙自己的吧,馮曜想,他師父才不會有這樣的女兒。
007
漂泊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
馮曜有時候也會想起並州城的大小姐,他偷偷的在自己心裡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小神像。
但想起她的次數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少。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越發覺的自己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在逐漸的向他敞開。
那扇門的後麵,是仙家誌怪,奇門術法;是同時代裡無數的英雄豪傑,能人誌士;是驚天的秘密和無窮的寶藏。
世界如此的奇異又神秘,馮曜就要忘記那座晉陽城牆上的小神像了。
但是,馮老道臨死前卻交給了他一對銀質的耳環,讓他去並州城找馮星。
。。。
008
馮曜第二次見到馮星是在二十一歲。
他依舊是一個道士,但和十三歲那年已經大不相同。
他本想好好打扮一番前往,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卻在挑選衣服時,得知那姑娘不願成親已經跑了。
他不覺有些好笑,又覺得自己有些刻意。
他稍稍算了一卦,便得知了對方的方位,隻是有些驚心,此人明明是個大富大貴之身,命格怎會如此之輕。
009
馮曜是在一麵雕花的白牆前再次見到馮星的。
他不是八年前城門外的小乞丐,她也不是八年前城牆上的小神像。
她穿著一身青綠色,纖細而蒼白,像是一隻翡翠雕花的翠鳥,或者是一幅春意昂讓的仕女圖。
都是很美很美的東西,但總歸不是活物。
雕花翠鳥飛不出屏風,仕女走不出畫卷。
但馮星卻要飛躍這矮牆,跨越重洋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這讓他覺得很是有趣。
後來的日子裡,馮曜眼看這副畫越來越生動,越來越真實,真的從山水之中走了出來。
若說他沒有心動,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但他是不忍心的,不忍心將這翠鳥重新囚於籠中,不忍心為仕女帶上鐐銬,以愛為名。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了最好的決定。
010
對於馮曜而言,二十四節氣穀的事情好像是一場夢境,醒過來的時候,馮星已經消失不見。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知道修行一門新的功法時,發覺元陽已泄,才得以確認。
他也曾為此不解困惑,為此徹夜難眠。
他想找到馮星,並不一定為了這段感情能有什麼結果,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答案就能讓他安心。
於是他買了一張前往歐洲的船票,他本想算上一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與自己關係太深,怎麼也算不清。
他不斷的尋找,可是這麼大的一片土地,即使對象是一個很惹眼的異國少女,也無疑是海底撈針。
為了生計,他在一個巡遊馬戲團裡做了兼職——為客人畫肖像。他的油畫技藝進步了不少,速度也快了很多,完成當初在閻府那樣的一幅畫,隻要一半的時間就足以。
011
馮曜就這樣,邊走邊畫邊找,不知不覺中跨越過了半個歐洲。
他見過塞納河邊的浪漫,羅馬帝國遺跡的雄偉,見過威尼斯的夜景,也過了形形色色的人。
他覺得這樣的日子似乎也不錯。
直到有一天他在馬戲團見到了一個亞裔小女孩,麻花雙馬尾,紅夾襖,灰布裙,九、十歲,儼然是縮小版的馮星。
他的心猛烈的跳動著,拿著畫筆的手卻依舊穩穩的。
他和小女孩相談甚歡。
“剛剛牽你過來的,是你的什麼人啊?”他用漫不經心的口氣問出了自己蓄謀已久的問題。
“是我爸爸。”女孩笑了,“我爸對我最好了。”
馮曜點點頭,下筆越發認真,構圖、起形、光影、上色,待他完成時,女孩已經睡著了。
女孩的父親也來了,那是一個身穿西裝,帶著眼鏡的中國男人。
他輕輕的將女孩抱起,將孩子遞給男人。
“謝謝。”那男人接過了孩子。
馮曜站在原地,透過馬戲團的柵欄久久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馮洪誌。”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傳來,“和你說了寶寶身體不好,你怎麼還偷偷帶她來這種地方?”
聲音過後,先出現在馮曜眼前的是一襲翠色的旗袍,上麵用帶著金色和白色的絲線繡著花鳥。異色雙麵繡,傳承千年,華麗且昂貴。
但這身旗袍的主人長著一張絲毫不會被這華貴裝飾壓下去的臉,就好像這千年的光陰不過她麵容的一個注腳。
儼然是一座會呼吸的神像。
他將自己往後挪了挪,好像又回到了十五歲,他站在人群中踮腳張望,小神像向他一瞥,他便呼吸也不敢。
隻是現在的他終於明白了當時師傅的心情,玉像既是天下之美,人人得而,珍之,重之;又何必入我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