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她解釋他也能篤定,這種傷痕與許清玦絕對沒有一絲關係。
蕭淳譽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荒唐!”為了掩蓋自己誤會她的歉疚,他一聲怒叱,“你是我的妻子,你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我如何不會幫你!”
聶蘭台心裡一動。
確實,這輩子那些害她的陰謀詭計第一樁就失敗了,給了她一個良好的開端,蕭淳譽從一開始就沒對她產生敵意,後來還幫過她幾次,已經表現出了一個丈夫對妻子的起碼的維護。
或許,這輩子會有很多事跟前世不同了。
“妾身明白,”聶蘭台低聲道,“所以妾身適才不想說出來,免得掃世子的興,誰知讓世子誤會了。”
胸中陰霾散去,愧疚占據心頭,蕭淳譽不知怎麼辦才好,瞥見她眼中含淚,便訕訕地,用手背去拭她的眼角。
聶蘭台沒有躲開。
“好了,大過年的,不要哭哭啼啼,多不吉利。”蕭淳譽道,“人都哭醜了。”
雖然笨嘴笨舌,話說得一點也不動聽,好歹也算是安撫。聶蘭台順勢道:“是,妾身失態,叫世子看笑話了。”
蕭淳譽對她這種恭敬無可奈何,岔開話道:“那我們在蕙茝院守歲罷?”
聶蘭台自然答應,當下吩咐丫鬟去準備宵夜果子盒。
不一會,丫鬟送了消夜果子盒上來。
盒內裝得滿滿當當,都是時興的吃食,有什錦糖、蓮藕蜜糖糕、紅豆椰酥卷、蜜沙團等,還有幾樣時令鮮果,聶蘭台不愛吃甜食,便揀了幾顆雪兒果握在手裡。
蕭淳譽啜著茶,覷見她那果子放在手裡好一會兒也沒吃,問道:“你為何拿著不吃?”
聶蘭台道:“這果子咬下去,汁水冰得牙疼,焐熱了再吃就不疼。”
她小時候貪吃甜糯吃食,牙齒被吃壞了,如今甜食是儘量不碰了,然而那冷食一進嘴,牙齒會嘶嘶地撕扯著疼。
“焐果子一定要用手嗎?”蕭淳譽微微挑眉。
聶蘭台道:“妾身不知還有更好的法子,請世子賜教。”
蕭淳譽道:“把果子裝在袋子裡,袋子掛在杆子上,下麵放開水,熱氣熏著它,不就熱了嗎?也不會把果子燙壞。”
他說完就喚丫鬟進來布置,開水是溫在外間爐子上的,他叫丫鬟去弄架子,自己取了一條嶄新的碧湖綠帕子出來。
他這帕子甚是寬大,裝了大半碟雪兒果進去,捆成一個小包袱,這麼鼓鼓囊囊地掛在架子上,開水的熱氣自下方悠悠晃晃冒出來,繞著包袱打轉。
不知情的人乍一看,還以為在供奉什麼來曆不明的古怪神明呢。
聶蘭台垂下頭,用袖子捂著嘴,免得被蕭淳譽看到自己在笑。
蕭淳譽甚是得意地轉頭看她:“如何?”
滿臉都是那種等著被誇讚的殷切和……幼稚。
聶蘭台咳咳兩聲,鄭重點頭:“很好,這樣一來果子又熱得快,又免去了手上挨凍。妾身佩服!”
蕭淳譽看著她,斜勾唇角,笑道:“這麼簡單的法子都想不到,你小時候是不是沒去賣過癡呆?”
時下有小兒在除夕夜賣癡呆的風俗,詩雲:
“除夕更闌人不睡,厭禳鈍滯迎新歲;
小兒呼叫走長街,雲有癡呆召人買。”[1]
在除夕夜,孩童們走街串巷,逢人即問:“賣癡呆,賣癡呆!你買嗎?不要錢!”
孩子賣去癡呆,隻剩聰明伶俐,這也是天下父母的殷殷期願。
而在孩童,這就成了一項可以肆意玩鬨的娛戲。
領了滿口袋壓歲錢,還不用睡覺,一交子時便可出門亂跑,說是去賣癡呆,實則是用壓歲錢買各種喜歡的玩意和吃食,所以孩童們無人不喜歡過年。
聶蘭台自然也賣過癡呆,她小時候既貪玩又貪吃,焉有不去的道理。
還未到子時,她已和弟弟姐妹穿好了衣裳鞋襪,跑到大門口等著,待迎接新年的鞭炮一炸響,子時到了,他們就野馬似地衝出大門。
祖父祖母則領著一大群丫鬟婆子在後麵追趕,高聲喊著:“小心點小心點!彆亂跑!”
無論下雪與否,這一夜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各式小攤密如沙礫。
平時少見的玩意兒都擺出來賣了,吃食也特彆豐富,據說連宮裡的貴人有時都會微服喬裝了出來玩。
聶蘭台的目標不是賣癡呆,而是花光口袋裡的錢買各種小吃,為了這些街邊吃食,她特地午膳就少吃了些,年夜飯更隻吃一點點。
她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吃,等肚子圓鼓鼓的時候,天也快要亮了,才想起癡呆還沒有賣出去,隻好等來年再賣。
於是懷著滿腔期待,在大年初一就開始盼下一個年。
小孩子就是如此,一個晚上的心滿意足,能讓他們歡喜一整年。
可惜十歲以後,就不讓出去賣癡呆了。
聶蘭台想起往事,微微一笑,輕聲道:“去賣過的,但是沒賣掉。”
她十歲那年仍是隻顧著吃,忘了乾正事。
“還想去嗎?”蕭淳譽見她眼中似有無限向往,笑道,“也不是必得小孩子才可以賣癡呆,你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