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請你吃,”聶蘭台微笑道,“我有壓歲錢。”
蕭淳譽不放心:“那點銅板,夠嗎?”他有點後悔沒拿幾個銀錠給她做壓歲錢了。
聶蘭台撲哧一笑。“平時五文錢一碗,今兒漲價,十文一碗,您儘管吃。”
這餛飩攤生意好,顧客絡繹不絕,攤主準備的桌凳不夠用,兩人隻得端了餛飩站在一邊吃。
蕭淳譽以前上戰場,歇息間隙趴著吃東西都有過,站著吃自然沒什麼。
但聶蘭台一個自小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竟也能站在許多人旁邊麵不改色地吃東西,動作還那麼行雲流水……他就有些驚訝了。
她跟那些最是注重儀容儀態的高門貴女真是不同。
他又想起聶蘭台當街暴打劉奎那一幕,忽然覺得她就算坐在地上吃東西,也並不稀奇。
聶蘭台見他不時瞅自己,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覺得不好吃?”
蕭淳譽忙道:“沒,挺好吃的。”
這餛飩確實好吃,餡兒很普通,就是些筍乾、野生乾菇、油豆腐、蔥白、酸辣椒,再加了一點點肉絲,但吃起來就是分外美味。
吃完餛飩,聶蘭台心滿意足,也不打算再賣癡呆了,就想回去睡覺。
蕭淳譽卻似精神倍增,纏著她問還有哪些好吃的,想去嘗嘗。
聶蘭台見他滿臉孩童般的興奮,不忍心掃他的興,便又帶他去了一家以前常光顧的糕點鋪。
蕭淳譽一向不愛吃糕點,但因是聶蘭台帶他來的,也興致勃勃。
到了那糕點鋪,瞧著鋪麵窄小不起眼,生意卻是火爆,店門口顧客已排起長隊,還排了好幾隊。
蕭淳譽讓聶蘭台在旁邊等,自己去排隊。
正逢一對買好了糕點的年輕夫婦從他身邊擠過去,隻見那男子掰了一小塊糕往少婦嘴裡塞,少婦眼波流轉,滿臉紅暈,似是不勝嬌羞,但還是張口接了。
男子笑容滿麵,趁機在少婦唇邊按了一下,更惹得少婦羞喜難禁,深深低下頭去。
蕭淳譽不覺轉頭向聶蘭台看去,胸口突然竄起一股陌生而雀躍的熱意。
若他也把糕點掰下來喂她,她肯吃麼?
這個問題他實是沒有把握,不由得生出幾分沮喪來,猶豫了一陣,還是不打算試了,萬一被她拒絕,多尷尬啊?
他也是要麵子的。
買了糕點,兩人隨意吃了幾塊,沿著兔子石街慢慢往前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期間好幾個孩子跑來賣癡呆,都失望地走開了。
蕭淳譽見聶蘭台不時打個嗬欠,知她犯困,正想著要不回府算了,忽然瞥見前麵一個年輕婦人不慎一隻腳踩進了水坑。
那婦人把腳提出來時,整隻鞋子水淋淋的,她邊上作陪的男子想必是她夫君,摟著少婦的腰一把就將人抱了起來。
那少婦攀著丈夫的脖頸,笑著說了句什麼,那丈夫低頭往少婦臉上親了一下,就這麼橫抱著妻子往前走了。
這一幕被蕭淳譽看在眼裡,不知怎麼的,先前那股熱氣又竄了上來,在胸口使勁翻騰鼓蕩,攛掇著他得去乾點什麼才行。
他抿了抿唇,側頭問聶蘭台:“你的鞋子有沒有被積雪打濕?”
聶蘭台不明所以,搖頭道:“沒有,我穿著鹿皮靴呢,不透水的。”
蕭淳譽不死心,想了想,又問:“那,你的裙子有沒有掃到地上的積雪,被沾濕了?”
聶蘭台奇怪地看著他:“也沒有,我走路時很注意的。”
“哦。”蕭淳譽麵露失望,目光卻灼了幾分,略一沉吟,故意引她往適才那少婦踩的水坑走去。
誰知聶蘭台微微抬腳一躍,毫不費力地避開了水坑,動作輕盈而優美。
又走了一陣,聶蘭台發現,蕭世子專門領她往有水坑的地方走,她每次避開水坑,對方就露出失望的神情。
她忍不住在心裡琢磨,怕不是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世子,人家想罰她掉水坑吧?
可剛才他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這樣起來,自己到底哪一時得罪了他?
尋思一遍,聶蘭台找不到自己的錯處,便懶得再理會,直接道:“世子,夜很深了,我們回府吧,明兒還要早起拜年呢。”
聽她提出回府,蕭淳譽更加失望,正想尋個由頭再磨蹭一會兒,一個胖乎乎的女童邁著小碎步向兩人跑過來。
“大哥哥大姐姐你們快把我的癡呆買去吧,時辰不早了,我想回去睡覺了!”
這胖娃娃約摸六七歲,生得粉妝玉琢,穿一件紅地繡金絲百花灰鼠皮毛襖子,脖子上掛了一枚瑩潤流光的玉葫蘆,衣著華貴,頭上卻無首飾,兩個圓圓的蝴蝶髻隻用紅綢頭繩纏著,樸素而不失喜慶。
待看清這胖娃娃的模樣,聶蘭台心裡驀地一顫,下意識往她身後看去。
街巷那頭,一個清雋人影邁著優雅步子,不徐不疾,踏雪而來。
天地間的喧鬨在這一刻驟然靜止。
那人白衣似雪,浴著身後萬千燈火,卻壓過所有璀璨,仿若瓊枝玉樹一般,巍巍行來。
郎豔獨絕許清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