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蘭台跟蕭淳譽相處不久,算不上很熟,也無甚要緊話可說,隻把削減府中開支一事寫了,又寫了長姐與張覓和離,暫且把兩個外甥養在侯府的事,最後才風輕雲淡地提了一句:“邊疆苦寒,保重身體。”
晾乾了墨,剛要折信箋,她想了想,又在信末添了句“祈望早日凱旋”,這才將信收好。
築哥兒和箏姐兒頭兩天還時常哭鬨,吵著要母親,聶蘭台姐妹倆使出渾身解數哄著,陪他們玩小孩子愛玩的各種遊戲,做小孩子愛吃的各種吃食,過得四五天,兩人就不再鬨了,跟兩個姨親得很。
這天蕭管家匆匆來到蕙茝院,說是抓住了一個采花賊,問聶蘭台要如何處置。
聶蘭台不解:“采花賊?自然交給官府,我如何能私自處置?”
蕭管家笑道:“夫人誤會了,此采花賊非彼采花賊,這個是真的采花……不,偷花!”
“偷花?”聶蘭台仍然不解,“偷什麼花?”
蕭管家道:“夫人有所不知,咱侯府在東郊畫山有處彆院,就建在仙女峰南麓。
那山上遍種各色花樹果樹,這個小賊呢,去年就開始上山偷了,有花的時候偷花,結果子的時候偷果,不是偷一點點,是把滿山的花果都摘得不剩幾成。”
“過年那陣子梅花開,一百株梅樹幾乎被摘空了,因為過年忙,沒捉住他。昨兒又來偷桃花,總算被我們的人逮住了!”
仙女峰是先帝賜給安定侯府的產業,山麓造了個畫山彆院,這是聶蘭台知道的,但彆院長什麼樣,山上種什麼樹,她就不知道了。
前世她從不打理侯府家務,也沒聽說過被偷花偷果的事。
“偷果子可以理解,但他偷了花去乾什麼呀?”聶蘭台道,“你問過他沒有?”
“問過了,”蕭管家有些哭笑不得,“他說,他拿那些花去釀酒,果子也是偷去釀酒的。”
聶蘭台笑道:“倒是個雅賊,偷了花去釀酒。”
時下頗流行各種果子酒,甘甜醇香,色澤濃豔,尤為高門大族的女眷喜愛。
但是花卉酒並不多見,市麵上也有賣,隻是這種酒雖有花香,味道卻欠佳,鮮少有人愛喝,自然也就賣不動。
聶蘭台心裡忽然一動。
她記得長姐的兩個陪嫁鋪子裡,就有一個酒鋪,但是釀酒師傅手藝一般,鋪子生意也就一般。
長姐離以前提過,要把酒鋪關了,另做點賺錢的營生。
如果這個偷花的小賊釀酒技藝高超,能將酒鋪生意做起來,豈不是好?
她當即問道:“那小賊人呢?”
蕭管家道:“捆起來了,就關在前院的雜物間。”
“我隨你去見見他。”聶蘭台道,“我得問仔細些,免得處置不當。”
雜物間裡的年輕男子聽到外頭腳步聲響,立即奮力站起。
跟著門板吱呀一聲被推開,他看到一名容貌秀美的年輕夫人和一名中年男人走進來,立即張口大嚷。
奈何他嘴裡被塞了破布團,隻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聶蘭台讓蕭管家拿掉他嘴裡的破布,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何方人士?為何偷我家桃花?你一一招來,不得撒謊,否則從重懲處。”
她拿掉破布後發現,這男子的五官甚是俊俏,身量也高,穿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直裰,整個人文秀清爽,看著還挺養眼。
年輕男子“呸呸”了幾聲,吐出口中濁氣,才道:“我叫方水青,是京畿楓縣人,三年前搬到了京城東郊的井兒村來住。”
“我確實摘了桃花,可我事先真不知那是你家的桃花,我還以為是野生的……求夫人彆報官,貴府損失了多少桃花,連同以往被我偷去的花卉鮮果,夫人一並算個總賬,我願如數賠償!”
聶蘭台道:“你還沒說,你偷這些花兒果兒去乾什麼的。”
方水青道:“先前我已經告訴過這位管事了,就是拿去釀酒。梅花就釀梅花酒,桃花就釀桃花酒,鮮果就釀果子酒。隻要無毒,什麼花卉果子我都拿來釀酒。”
“你家中做何營生啊?”聶蘭台饒有興趣地道,“可是賣酒的?”
方水青搖頭:“我爹是村裡的教書先生,我娘做些餅子賣。自從我媳婦跑了以後……”
他頓了一下才道,“爹娘就不讓我鼓搗我那些酒,我倒是想開個酒鋪。”
聶蘭台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還把媳婦鼓搗跑了啊?”
方水青臉上赧然,歎道:“媳婦嫌我成天釀酒,不務正業,又屢教不改,就求了放妻書去了。”
他聲音放低了些,自語般咕噥了一句,“去了也好,省得跟著我受苦。”
聶蘭台道:“你媳婦都走了,你還想著釀酒?”
“媳婦走了,我為什麼就不想釀酒了?”方水青詫異道,“這有關係麼?”
聶蘭台笑道:“沒有,沒關係。這樣吧,你既喜愛釀酒,去我姐姐的酒鋪裡當一陣子師傅如何?”
“當真?”方水青喜出望外。
聶蘭台道:“當真。你就專門釀你自己喜歡的花卉酒、果子酒什麼的,東西我會提供,收益另開一本賬來記,三個月內要是能賺二百兩,就拿一百兩出來還我家的花果損失,另一百兩,就當我聘你正式做酒鋪師傅的定金,如何?”
方水青已經兩眼放光,忙不迭點頭道:“要得,要得!彆說隻拿一百兩來,就是全部收益都償你,也要得!”
說到這裡他也想到了一個問題,“要是三個月賺不到二百兩,那該如何?”
聶蘭台道:“那就說明你釀酒的技藝不行啊,那你就回家再努力鑽研。”
方水青毅然道:“請夫人讓我試試,如果不能賺二百兩,我就免費給你們當小工,在酒鋪乾一年活。”
“那就這麼說定了。”聶蘭台道,“我讓人稍後就送你去酒鋪,這三個月內,管你吃住。你要是想告知你父母,就寫封信,我派人替你送去。”
跟她陪嫁過來的隻要四個丫鬟,當初她的乳母鄒媽媽患病去世,因此沒有陪嫁嬤嬤,如今要遣個聶家來的、方便出門的人帶方水青去長姐的酒鋪,一時還真找不到。
最後聶蘭台隻好派了侯府的一個小廝,一個婆子,陪著綠鴨帶了方水青過去。
綠鴨回侯府時,帶回了一個轟動全城的大消息:許太傅家三公子許清玦和相府林二小姐林恕心,開始議親了。
“這算哪門子消息呀!”翠鳥戳著綠鴨的額頭道,“一邊去!彆聒噪,我可不愛聽那些不相乾的人的事兒。”
綠鴨瞪眼道:“你以為我喜歡聽啊!我這不是替許咱們夫人不值嗎!你說許三公子放著咱夫人這麼好的人不娶,卻去跟那個蠍子精議親,眼瞎吧他!”
自從元宵那夜林恕心假裝救綠鴨,實在把她弄進江裡之後,綠鴨就稱林恕心為“蠍子精”。